池氏与如姒交锋了这么多次,头一回听着她长篇大论的骂人觉得心里这样痛快,顺着如姒的话头起了身:“大姑奶奶是着急了点,但这话实在是有道理。嫂嫂口口声声埋怨我们,我们能让的已经是都让了。您要是非得寸进尺,咱们就一拍两散吧!哥哥的官职可还没落到实处呢,您这是非要断送了一家子的前程么?”
“池娉婷!”耿氏叫如姒指着脸骂的阵红阵白,却实在反驳不了,索性就借着池氏这句话又转了话头,“大姑奶奶说的有理没理,其实跟我有什么相干?我今天是要跟你来讲道理。我们朱圭这样好的孩子叫姑姑你给带偏了,婚事上你就不管了?”
“两位慢慢商量吧,告辞!”当初的事情既然被提起来,陈濯便觉得那股恶气始终横在心头,对池氏的旧怨也勾起来,那声客套敷衍的“岳母”也懒得叫了,携了如姒便转身拂袖而去。
一路从濮家回自己家,路上陈濯与如姒坐在马车里,各自皆没有说话。陈濯眉间的怒色始终没有消散,而如姒则是漠然垂目,并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马车转进城北,陈濯终于渐渐舒展了眉头,轻轻拍了拍一直握在掌心里的如姒的手:“如姒,那些混账人混账话,不要放在心上。”
如姒将手从陈濯掌心中抽出来,转脸去看他:“你说实话,心里有没有介意那件事?”
陈濯伸手又去揽她的腰:“当然介意,想到当初他们那样欺负你,将你逼到那样危险的地步,就恨自己当时怎么没有直接去将那畜生抓了。只是现在若真的闹到衙门里,我还是担心你。”
如姒唇边的笑意缓缓舒展开,顺着陈濯的手直接倚进他坚实而温暖的怀里:“有你护着我,我在乎旁人做什么?只不过女人间那些弯弯心思,絮絮口角,总不好什么都叫你为我出头。我不今天一回将耿氏镇住了,回头她肯定还有的絮叨。将池朱圭送上公堂什么的就算了,我还是想看看耿氏跟濮太太这对姑嫂能撕扯到什么地步呢。闹出了这回的事情,如姝是肯定要被关一阵子的。但是如果耿氏把濮太太逼得紧了,这个交易最终会怎么样也很难说。如姝再怎么委屈,坑了自己姐姐的姻缘也是实打实的。若是借了这个由头,濮太太将她强行许配给池朱圭,也是有可能的。她们真是有的折腾了。”
陈濯将如姒搂的紧紧的:“随她们去吧,总是跟咱们没有关系的。你先前惯了走一步看三步,以后就别想这样多了,咱们就踏踏实实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如姒仰头在他侧脸轻轻亲了亲,先前的不快终于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安定与微微的甜蜜:“好。”
回到家里,采菀已经跟品红品蓝将素三娘子大婚的细节预备的最后清单送到了房里,如姒看了看便跟丫鬟们开始商量忙碌,也就将濮家的那些狗血事情抛到了脑后。
很快,六月初九终于到了。
一百士兵披红开道,石贲将军身穿大红吉服策马迎亲,身旁一左一右,分别是当年与石贲将军一同从龙的同袍,如今执掌京城九门的京策将军南隽,以及羽林中郎将燕衡燕三爷。
一切锣鼓仪仗,傧相礼物,都是按着一品将军成亲应有之制。而素三娘子的嫁妆出府之时那头一抬上,更赫然摆着宫中赐下的白玉如意一双。
无论是迎亲的队伍,还是出阁的规制,石贲将军与素三娘子的婚礼都在之后的数年之中被京中女眷引为经典,充分论证了“夫君给力与婆家地位的正比关系”。
基本这排场就是石贲将军用行动宣布,虽然双方是鳏寡再婚,虽然素三娘子出身平平无奇,但谁也不能不把素三娘子当做正正经经的一品将军夫人好好尊敬对待。
有关这一点,随着素三娘子的花轿一起到石家的陈濯与如姒感受最是明显。
别的不说,石家长房二房并老太太,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石家众人对素三娘子和陈濯如姒都是非常没有好感,但石贲将军这样大的郑重阵仗摆出来,不论是大婚庆典,还是转日的认亲并随后的祭祖,石家众人都是咬着牙,带着几乎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客客气气地走完了所有的过场。
因为石贲将军计划在京中再停留一个半月左右,所以陈濯和如姒也暂时到石家三房暂住一段时间,暂住的院子是在三房的西路上,叫做江月轩。
如姒看那院子便觉十分眼熟,因为前两世原主分别是长房与二房的媳妇,三房众人又不常在京中,几乎没什么来往,说起来三房的房舍地界是她最不熟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住进江月轩之后,如姒心中却总有些微微的怪异感觉,似乎自己的记忆中是有那么些模糊的回忆是关于这个地方的。
到底是什么呢?
☆、第91章 九十一
在石家暂住的日子,远比如姒想象中还要平静。虽然上至石老太太,下至两房妯娌并平辈,皆对素三娘子与陈濯如姒这母子婆媳三人非常没有好感,但石贲将军的态度立场实在清晰而强硬。所以石家亲眷们大面上都过得去,而下人们更是格外的热络与奉承。毕竟石家的顶梁柱是三老爷,将来的前程也都是在三房的。
所以除了每隔五日,陪着素三娘子去到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例行请安之外,如姒倒也没有什么机会跟长房和二房的人打照面。石家府邸也大,各房各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影响谁。
只是如姒好像还是心里影着事,似乎有隐约约的不安,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太清楚。初时陈濯没注意到,因为如姒并没有说什么,日子过的又没什么风波。但再过几日,陈濯便开始有些留意了:“如姒,你最近睡的很轻,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如姒正在整理蒲苇记的账本和最近的财务状况,算计着要不要开分店的事情,闻言只是摇摇头:“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睡的不好,可能是前几天的梦有些吓着,没什么。”
陈濯起身过来看了看她正写写画画的账本子,虽然有些符号不知道是什么,又都是横版的写法,但多看了一会儿大致也明白了些:“你想再开一家店?”
如姒点点头,她想了好几天,还是整理不清楚前世在江月轩到底见过什么要紧的事情,索性就丢开不想了,转而去尽力自集中精神计划蒲苇记的事情:“我起初想的简单了些,这茶点什么的终究不好做大,我想再开一家饭店。”
陈濯从身后揽住如姒的肩:“何必让自己这样辛苦?咱们又不缺银子。”
如姒笑笑,在陈濯的手上蹭了蹭:“闲着也是闲着,开店挺有意思的。你说再开一家叫什么,还叫蒲苇记,还是叫陈家菜?”
陈濯揽着她的手稍微紧了紧,又亲了亲她的头发:“如姒,你心里有事对不对?有事就跟我说,好不好?你睡的不踏实,已经有好几天了。你是不是不喜欢住在石家?要不然咱们提前回自己家?”
如姒并没有转身,只是再次点头:“我真的没事,就是做梦来着。这几日早睡些,或许就好了。母亲跟石将军八月底就去郴州了,咱们还是多陪陪母亲吧。”
陈濯嗯了一声,还是觉得如姒的情绪不大对,只是多陪母亲几日总是好的,毕竟到八月底也只有两个多月了,算不得太长,便颔首道:“那也好。你最近既然睡的不好,便多休息养神罢,别在铺子的事情上费心太过了。到我月底休沐的时候,带你出城去散散心。”
如姒又匆匆写了几笔便放下,折身依进陈濯怀里:“真的么?说话算数哦。”
陈濯心里只以为是如姒先前在濮家多年的阴影太重,越发生出怜惜之情,伸手将如姒直接打横抱起:“一定。”
月上中天,清辉泻地。
江月轩的碧罗帐子里,躺在陈濯怀中的如姒,明明已经是应该到了熟睡安眠的时候,然而额上的汗珠细细密密,清秀的黛眉紧紧蹙起,无意识地抓着锦被的双手也越握越紧。
随着外间远远的二更敲响,如姒的呼吸开始越发急促,整个人也瑟瑟发抖,似乎想要将身体蜷成一团,躲避梦中的恐惧与慌乱。
“如姒?如姒?”陈濯先一步醒来,立刻轻声去叫她。
片刻之后,如姒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陈濯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几乎是本能地立刻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如姒,你梦见了什么?”陈濯抚着如姒的背,感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和声问道。
如姒闭了闭眼睛,感觉梦里许多零碎片段大约是第一世和第二世的混合,场景是石家确然无疑,倒并不都在江月轩,而是长房二房的情景来回交错。唯一能确定的,是前世的如姒那满心的恐惧,以及身边采菀的战栗。
“没什么。”如姒松开了陈濯,还是摇摇头。前世今生,穿越夺舍,她再怎么信任与陈濯之间的感情,也不敢把这个最大的秘密说出来。江月轩的往事虽然让她有些在意,只是几番回忆再加上今晚的梦,如姒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件比较大的往事,或许还有人命案子牵扯其中,但那并不是关系到如姒或者采菀的生死,大概只是前世那个懦弱柔顺的如姒曾经目睹过什么然后受惊过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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