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轻轻拍着秦恪的脊背,心中却在冷笑。
真没想到,周红英竟蠢到这份上,非但惹了大郎的忌讳,时机还选得这么好,恰恰是他们遇刺之后张罗的子女婚事……这一次,哪怕周红英长了一百张嘴,将眼睛哭瞎,也没用武之地了。
嫡长子的死始终是秦恪心中的一根刺,他本以为是自己将那孩子逼得太紧,才让琨儿一病不起。遇刺之后,他却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只觉得处处都是杀机,只有妻女并裴熙可信,偏偏周红英给儿子挑的婚事在时间上这么凑巧……秦恪可没忘记,琨儿多得圣人的喜爱,自琨儿入甘露殿读书,屡屡受圣人的褒奖后,因孙立子的说法甚嚣尘上,代王府接到的拜帖都能当柴烧。
如此盛况,自然会碍别人的眼。
秦恪不会怀疑沈淮,因为成亲生子这种大事,哪怕沈淮现在编了,回京也会被戳穿,故他揉了揉太阳穴,沉默好一会儿,才问:“哪家的?”
沈淮觑着秦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永安侯的嫡孙女,三房的嫡次女。”
“永安侯在太府卿的位置上坐了七年,深得圣人信赖。”秦恪望着沈曼,问,“四房是嫡出还是庶出?”
沈曼叹了一声,无奈道:“嫡出。”
秦恪闻言,自嘲一笑:“瞧我,三代直系长辈若为庶出,其女不得入皇室。纵秦敬失了身份,真要追究起来也麻烦,永安侯何等精明,自然不会犯这种错。就不知这门好亲事,周红英是怎么攀上的?”
太府寺掌财货、廪藏、贸易,总京都四市、左右藏、常平七署。凡四方贡赋、百官俸秩,谨其出纳。虽说在大夏,太府寺的职权已被户部分了好些,权势不如以往,却仍旧是世人眼中的肥缺。永安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七年,足以见得他既得圣人的信赖,本身也很有能力。
一个失去皇族身份的庶子,能捞到这么好的婚事?除非他们确定自己已死,圣人为了抚恤宗室,彰显仁德,破例给秦敬封爵,让秦敬给自个儿供奉香火,否则,永安侯凭什么将嫡孙女嫁过来?
沈曼一见秦恪的表情,就知他想左了。
永安侯有为归有为,却与蜀王一样,都是风流种子。他前后娶了三任妻子,发妻留下两儿一女,两人填房又生了七八个孩子,还有妾室所出的庶子庶女。林林总总,光儿女就三十来个。虽说庶子给一笔安家费就能打发走,庶女更是嫁了就了事,分不到家产,但这婚姻嫁娶总要钱吧?再说了,庶出的能分出去,嫡出的,填房生的,个个都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侯府之中。这些人又生儿育女,人丁兴旺至极,多得说不定永安侯连孙子孙女们都认不齐。
太府寺卿固然是个肥缺,永安侯若敢伸手太过,如今也不能好好活着。他做到了从三品的高官,又是个侯爷,如今自个儿退下了,儿孙却无甚成器的。哪怕为儿孙计,人情往来也不能少,更不能失了体面。再加上孙子孙女一天天大了,无论嫁娶都要钱,嫡出还不能显得太寒酸……沈曼断定,为了钱财的事情,永安侯夫人绝对愁得头发都白了。
人多了,嫡出的孙子孙女就不值钱了,偏偏还要维持身份地位,不能买卖婚姻。若是周红英能为儿子出一大笔钱做聘礼,又或是她能舌绽莲花,直接将旁人忽悠过去……凭他的姓氏,想娶到永安侯的嫡孙女未必就很费力。
知道归知道,这些事情,她为什么要告诉秦恪呢?。
“周家……”沈淮顿了一顿,方道,“借姑父的声势,得了许多良田与商铺,待姑父一走,就有人来夺。据说,周家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直到被魏王撞见。魏王仁慈,免不得照拂一二,周家欣喜若狂,打算转投魏王名下。魏王唬了一跳,闭门不见,周家的人不死心,就求到了魏王妃的娘家,即曲成郡公苏家。”
魏王的生母品行不端,被圣人所厌恶,逢年过节连出来的资格都没有。正因为如此,魏王为人处世很是低调,圣人吩咐的事情,他从不敢怠懈,倾力做好。虽看着面冷心冷,办事的手段颇为狠辣,实际上还存了点侠义之心,单看众兄弟都不肯给秦恪的儿子帮助,唯有他伸出援助之手就知道了。
“曲成郡公?”秦恪有些惊讶,“十年前,苏锐还是个侯吧?”
提及曲成郡公苏锐,沈淮有些兴奋,不自觉就流露出一丝景仰:“曲成郡公十年戍边,胜仗无数,现已做到了安南大都护。他这些年征战在外,长安的家中唯有他的夫人和四子一女驻留,连个长辈都没。”
他说得隐晦,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周孺人与秦敬的身份很微妙,魏王的底气又不那么足,旁的皇子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他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若将秦敬拒之门外,好人不做到底,被圣人知晓后,指不定吃什么挂落。而曲成郡公家毕竟是臣子,一家之主又在外征战……想拒绝周红英上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魏王一时古道热肠,才给自己沾了个甩不脱的麻烦。
听见“曲成郡公夫人”,沈曼下意识皱了皱眉,秦恪见状,先是疑惑,随即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沈曼闻言,也笑了起来:“我和莫鸾从小被比到大,旁人都说我样样不如她,就连册王妃的旨意下来,都有很多人说,若不是她与苏锐订了亲……罢了罢了,她这个人虽然好得有些假,做事还是很有一套的,就不知大娘子的婚事如何?”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丝担忧之色,“女人啊,若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大半。”
沈淮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说:“听说是曾祖做过尚书右丞的人家,嫁进去做嫡长孙媳妇,夫婿很会读书,准备搏个功名。”
曾祖做过尚书右丞?祖父呢?叔伯呢?官职是低得沈淮都不好意思提,或许压根就是个白丁?
会读书?过目不忘是会读书,被随口称赞两句依旧是会读书……这门婚事与秦敬的婚事相比,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周红英,这个周红英!
秦恪狠狠一捶桌子,沈曼叹了一声,安慰道:“回京之后,咱们好生提携大娘子的夫婿就是了,终归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
第四十七章 与众不同
沈曼不安慰秦恪还好,这么一安慰,秦恪越发恼怒:“他也是饱读诗书长大的,三纲五常,礼义廉耻,理应牢记在心。我念他们处境尴尬,钱财不趁手,对他们多年来的不闻不问一笑置之,谁料他外甜内苦至此!非但听信妾室之言,将周红英当做正经母亲看待,还对自己的妹妹如此糟践!”
哪怕在最重视周红英,重视到外人看来有点宠妾灭妻的时候,秦恪也没觉得这位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宫女多有见识。教导自己一众儿女的事情,秦恪一应交给了发妻沈曼,不求沈曼待庶出子女视如己出,只要她不薄待,不苛待,不将他们往歪路上引就够了。
事实证明,在这一点上,沈曼做得很好。至于周红英和秦敬……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给他们如此多的优待,以至于养大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变成了这种人。
不,应该说,周红英本来就是这种人。秦敬像极了他的母亲,心肠早坏,自己之前被多年的情分蒙蔽了双眼,也不知曼娘背地里吃了他们多少苦。
秦琬瞧了瞧自己的父母,又看了看沈淮,对即将见到的庶出兄姊及高官显宦妾室合法的制度,骤然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
难怪沈淮会觉得她不如才出生几个时辰的弟弟,谁让弟弟能留在家中,继承家业,她却是要嫁出去的呢?
想到嫁人一事,秦琬皱了皱眉。
为夺取阿耶的全心信赖,阿娘何等用心良苦,生生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却仍旧要顾忌庶子的问题。陈留郡主身份尊崇,深受圣人眷顾,面对虚伪势利的丈夫,为了儿女,却也不得不多加忍耐,唯恐打老鼠却伤了玉瓶。
收敛自己的锋芒,附和着所谓的夫婿,努力讨好婆婆,争取生儿子,还得“贤惠”地看对方去睡别的女人,将那些除了争风吃醋就没别的本事的肤浅女子照顾得妥妥帖帖,每天除了对着丫头就是对着婆子,要不就是与别家妇人说长道短……与其过这日子,还不如直接出家做女冠去!
等等,做女冠?
秦琬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裴熙蓄婢纳妾,盛张女乐,这些娇媚女子私下的栽赃陷害,互相使绊子,他半丝都不会去管,反正他只是要服侍的人,谁来都行。这些女人若敢在他面前上眼药,玩借力打力,或者拿他当白痴耍,便是直接撵出去的下场。秦琬素来佩服裴熙的潇洒做派,如今一想,若自己出家做女冠,央求阿耶阿娘为自己修一座道观,再养几个男侍,日子岂不妙哉?即便不养男侍,素日与阿耶、旭之谈谈文,论论道,与阿娘聊些勋贵豪门的秘史,了解各家的兴衰,也是一件美事。在自家做闺女多好,凭什么得去别家做牛做马?
秦恪和沈曼不知女儿心中转动得竟是这种念头,回京的喜悦淡下去后,夫妻俩就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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