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小斗争,孟玥踩在黑影的背上,正要说话,就听纳兰初抢白道:“还想哪里跑,小鬼,跟我们回去。”
黑影浑身一震,不可置信般地转过头来,黑白两个鲜明的对比映入眼中,瞬间全身猛地一抽搐,下一刻脑袋掉地。
与孟玥对视一眼,纳兰初忙伸手去探黑影人的鼻子。
“没……没气了?”
纳兰初有些发懵,这么不惊吓!
不经意看了眼孟玥的行头,再看了看自己。脸上涂了胭脂红,两腮一边一个,嘴上咬着一条类似于蛇杏子的东西,又红又长,纯黑与纯白相对应,更突出了追鬼的气氛。纳兰初嘴角一抽,确实不是般般吓人。
纳兰初轻叹一声,“半夜装鬼吓人,还以为胆子有多大呢,不曾想却是个不经吓的。无趣。”
孟玥面无表情道:“就你胆儿大。”
“那当然,我胆儿大,女儿胆儿也大,我们母女加在一起,比你都经吓!”
孟玥不理会纳兰初的无理,对着被吓死的尸体,淡淡道:“这人,想必是纳兰将军派来的。”
“为何纳兰渣渣要吓娘?”
孟玥沉吟道:“当年的事情,加上丽姨娘之事,现在直接对付岳母有些难度。若你是纳兰将军,你会如何?”
纳兰初想了想,心头一动,“所以,纳兰渣渣想要用鬼神逼娘自尽?”
孟玥点头,“让人自杀是杀人最好的办法。”
因为杀不成纳兰夫人,纳兰将军便想着半夜来吓纳兰夫人,企图引起纳兰夫人当年害死人的良心上的不安,继而引诱纳兰夫人自尽。
纳兰初冷笑,“计划是好,只可惜了娘经我劝说,早已不内疚了。所以,纳兰渣渣的计谋是不成了。”
孟玥道:“听闻岳母这几天吃好睡好,想必也已知道纳兰将军的目的,同时并未让纳兰将军得逞。”
纳兰将军相要纳兰夫人因谴责自杀,然而纳兰夫人却不搭理他。
“嗯,这种戏码,不像男人杀人的伎俩,却像女人,倒不知谁给纳兰渣渣出的主意。”
“前几日,纳兰将军去了云姨娘房中。”孟玥道。
纳兰初阴沉着脸道:“又是个不安分的。不过看在纳兰锋的面子上,我便也不对她下狠手,给她个教训就行了。”
几天后,将军府门口来了个道士。道士站在门口望了望,手指头飞快转动,嘴上低声默念些什么东西,继而像是预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连连摇头,道士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然而不多时,道士却重新回来,对门口的守卫说道:“本道想见贵府上老爷。”
守卫以为此人是个坑蒙拐骗的,便不善着脸轰道:“走走走……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道士却笑道:“天下间,还没有本道去不了之地。莫要做出这番凶神恶煞之态,对本道,你要善待。”
“还善待,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滚,此处是将军府,容不得你撒野,再不走,便别怪我不客气。”守卫恶狠狠道。
道士两袖一拂,似乎有些薄怒,“走就走,只走之前本道有话说,府上有个极凶之人,进府二十几年,半个主子,一子一女,前几年凶态未显,如今便开始露出真面目。奉劝一句,若此人继续留在府中,贵府迟早血害满门。”
守卫当他胡说,恶狠狠地赶他走。道士不防抗,淡笑而去。
然而道士说的话,不多时,便在京城各巷为茶语饭后之话。
“好家伙,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倒帮了我们忙。”纳兰初笑道:“玥,你瞧,进府二十几年,半个主子,一子一女,这话说得谁?”
孟玥皱眉道:“云姨娘。”
“嗯,我也觉得是云姨娘,但不管是不是云姨娘,通过这话,要收拾云姨娘都师出有名。”
丽姨娘去了,云姨娘却蹦跶起来,不处置了不是她纳兰初的作风。但考虑到纳兰锋,对云姨娘需得手下留情。
这件事情,还是得让纳兰老将军出面。
于是,英明的恪王殿下,又被纳兰老将军骂了次没用。
*
当纳兰老将军的人走近云姨娘房间时,云姨娘一怔,随即问道:“你们……”
“奉老将军之命请姨娘去家庙一住。”来人淡淡道。
云姨娘低头半晌,没有疯狂的辩解,也没有要求见纳兰将军,她定了定神色,只道:“你们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早。”
女人的青春中,最风华正茂的事情不过几年。有的人在风华之龄做了最好的事情,而云姨娘的风华之龄却是无尽的劳作,早起晚睡,遭受主子的无礼的责骂。
她有美貌,却不得不掩饰。为什么?
因为她受不了仗着主子宠爱而对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丫鬟胡作非为的男人,他们在主子面前毕恭毕敬,然而却对她们丑态百出。听说有姐妹威逼伺候,事后并不敢禀明主子。她们无权无势,又不受主子宠爱,出这样的事情,主子帮谁不言而喻。
当年,她天真的问:“娘说那种事情只有夫妻才能做,既然她们做了,为何不成婚?”
“笑话,人家会娶你?被睡只能任你倒霉。”
“那……岂不是嫁不出去了?”
“那是当然,这才开始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
姐妹们的叹息听在她耳中,让她惊心不已。一连好几天,她夜不能寐,眼睛上的黑眼圈愈来愈浓,置身于惊怕之中的她却没发觉这点,终于,一个姐妹说:“近日你憔悴了不少,眼皮都是黑黑的,不过这也倒是好事,想必你现在的容貌,定是极为安全的。”
她眼睛一亮,对啊,既然容貌是个问题,她便毁了容颜。这样,那些便能让那些肖想之人消了心思。
自从,胭脂成了她的救星,每日涂抹一点,循序渐进地将丑态摆在脸上,从身边人没怎么发觉之时,丑化了自己。
但她并不想永远这样,她想有一天能够像正常女孩子那样穿鲜艳的衣服,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美丽。掩盖,并不是她长久的打算,她想找机会跳龙门。
然而机会一直没来,十五岁到十九岁的妙龄,她都活在胭脂的保护与雪藏之下。
有时候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永远没有机会?她会坐在将军府的大树之下,呆呆地望着天空,她想,天下之大,能容纳不少东西,却为何不能容下她。
她觉得,自己一直是夹缝中生存。
直到有一天,纳兰老将军的幼子成婚,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当一对新人拜堂成婚之时,那一刻,她才发现府中的小少爷长大了。她一直以为他才十五岁,却忘了十五岁只是她卖进将军府的年龄,现在,她十九,他也十九。
她第一次觉得他竟这般英俊,面上带着自信的芒,那彬彬有礼答谢宾客的声影在她眼中徘徊不断,她痴迷,却也知道此刻的他是别人的夫婿。
不过,她甘愿做妾。
她将跳龙门的对象选了他,但因机会没来,便继续掩颜。
几个月后,府中出现了一个丫鬟,丫鬟成功入了他的眼,后来丫鬟被夫人处置。怕他伤心,她便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他。她步伐笨拙,习武之人耳目灵敏,不一会儿,她便被发现。
惊恐之下,她想说自己走错了路,抬眼的一瞬,却不小心瞥见他眸中的深情,他不住亲吻她脸,在她差点缓不过气之时轻轻唤了声丫鬟的名字。
呵呵,喜欢的男人吻自己,口中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失望伤心之下,却有一股越来越浓的喜悦由心散发到全身各处,浑身上下在男人的抚摸之下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软,那一晚,她与他身交融,心隔着另一个女人交融。
第二天,他愿给她个名分,夫人因丫鬟的事情与他闹得不愉快,也愿在这件事情上做个顺水人情。
从那天开始,她的地位从此提高,容貌也无须掩饰。乍显在众人眼中的惊愕让她的心无比畅快。
将军很宠她,虽然他也会宠爱其他的妾室,在对她的疼在整个将军府上乃独树一帜。
虚荣的满足渐渐将美妙的爱恋冲走,沾满了心底的每个位置。渐渐地,她发现或许喜欢他的人,但她更喜欢的却是他身份给他带来的一切。
因为他,她的身份在提高,*也随之膨胀。姨娘的身份姨娘不能满足她,慢慢地,她想要整个将军府。
只要将军府的继承人是她的孩子,她便能满足。
所以之后,即便夫人没招惹她,但她却要仗着将军的宠爱刁难夫人。
夫人,大小姐,六少爷,嫡出的人她都要对付。
尽管她知道这样的自己有错,但为了想要的东西,她还是会这么做。
富贵人的富贵,哪个不是拼了命地险中求取!
云姨娘很快收拾包袱去了家庙,看着硕大的将军府,只觉得曾经的一切恍如昨日。慢慢地,她转过身,闭上已湿了的眼睛,挺直的背影让人看得凄凉。
家庙,是不是她从此到死的归宿?
纳兰将军回府时,云姨娘已别送走,又听亲信说起府中之事,双手渐渐紧握着拳头。爹那般疼爱纳兰初,又不爱管府中之事,云姨娘的事情,不是纳兰初暗箱操作,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