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热泪顺着任淑贞的脸颊流下来,她痛哭失声,“阿父打我,阿父打我……”
她哭得很伤心,很狠狈,热泪流了满脸,把脂粉都冲去了不少,脸都花了。
任淑英迅速的忖度了下:先是任刺史打了任荣生,然后是任荣生打了六娘,看来六娘这回惹的事不小。事关任刺史,辛氏、刘氏现在不便出面劝说,王氏正没台阶下,若是她能现在冲出去,应该能博得王氏的好感。若是躲在一边装缩头乌龟,却是会被王氏记恨的。王氏毕竟是嫡母,还是少得罪为好……盘算清楚了,任淑英便含着两包眼泪站了出来,“阿母,阿父打了六娘,他也是心疼的啊,您看看阿父,便会明白了……”她话音还没落,任荣生心中的怒火又被点燃了,“还有你,四娘,你也该打!”抬起手,照着任淑英那张虚伪的面孔,便是“啪”“啪”两耳光!
不知是他这会儿太生气了,还是看任淑英格外不顺眼,打任淑贞才只有一下,到任淑英这里却是翻倍了。
“阿父!”任淑英捂着脸颊,愕然。
她是来劝架讲和的,是来献殷勤的,实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挨打。
不光任淑英惊愕,辛氏、刘氏、任淑慧等人都是摸不着头脑。任荣生这是怎么了?先打六娘,再打四娘,拢共两个女儿,挨着打遍了……问题是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没动过女儿一指头……
今天真是出了邪了。
“逆女,跪下!”任荣生挑眉,冲任淑英一声怒吼。
任淑英身子抖了抖,“扑通”便跪下了,驯顺的低了头。
“你,也跪下!”任荣生又冲被王氏揽在怀里又拍又哄的六娘任淑贞大喝。
王氏万分舍不得,任淑贞“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任荣生眼中冒火,抬腿踹了任淑贞一脚,把任淑贞踹得站不稳,跪在了地上。
王氏心疼得要死,可是任刺史、任荣生都大为反常,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想了又想,也没敢和任荣生拗着。
任淑英和任淑贞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又是害怕,又觉难堪,花容失色,涕泪横流。
任荣生这做父亲的见她们这样,倒也不想难为她们。可问题是任刺史正在气头上呢,他若把两个女儿轻轻放过,任刺史能不迁怒于他么?任荣生狠狠心,先是指着任淑英痛骂,“明知道你祖父差人去唤八娘,你还硬拉着八娘不放,眼里还有没有你祖父!”又骂任淑贞,“朝廷任命官员的大事,是你一介闺中弱女能议论的?你又怎知朝廷不会将兵权授予你祖父,成为带兵刺史?”把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过之后还不算,命婢女拿过黑漆柄麈尾一人打了两下,怒容吩咐,“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的过错,再出来吧。若想不明白,便一直关着,不许出来丢人现眼!”
任淑贞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挨了打不说,还得当众罚跪、挨骂;挨过骂之后还要面壁思过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还不见得能不能出来;我……我真是命苦……她忽然想到一件要命的事,猛的挺直了身子,“八娘说我一定会改口,我还和她赌了百两金。现在我改口不改口呢?不改口,一直面壁思过;改口,见了八娘我要道走,还要给她百两金。百两金,我哪有这么多钱?”脑中盘旋着这样的念头,她软软的倒了下去。
任淑英也不比她好多少。听到任荣生的话,如当头被人重重敲了一棒,眼冒金星,心烦意乱。她和任淑慧同年出生的,年龄不小了,正在为婚事犯愁。眼下正值春季,是贵族人家踏青游玩的好季节,各家都时不时的有宴会、聚会,任淑英想把自己嫁出去,春天当然是最值得珍惜的季节。一个月面壁思过不能出门,不能推销自己,任淑英真是欲哭无泪。
她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虽然她俩的样子都很可怜,虽然刘氏、王氏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为其求情,不过任荣生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没办法,还是狠狠心命婢女把她俩带了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已是便宜她们了。一个月之后若还是冥顽不灵,继续关着。”
消息传到任江城耳中的时候,她正对镜梳妆。
王媪细心的替她梳头,小声问道:“八娘,四娘和六娘会不会记恨啊?”
任江城不在意的笑笑,“记恨便记恨呗,我若不出手整治她们,难道她们便会爱上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到这儿。
明天见。
☆、011
王媪不由的点头,“八娘说的是。”
是啊,这样她们会记恨,可不这样的话,她们难道便会爱护八娘了么?
八娘从前对她们倒是很好,很忍让,可四娘总是哄着八娘做傻事,六娘总是欺负八娘,八娘在姐姐们面前半分好处也得不着的。
饶是被姐姐们欺负了、笑话了,辛氏这主母的人不为八娘主持公道不说,还要再冷嘲热讽一番,让八娘更加难堪、难过。八娘幼时从辛氏房里回来,常常是噙着两包眼泪的,可怜极了。
唉,这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撑腰做主的孩子,日子过得苦啊。
“八娘苦能和郎君和娘子团聚,便好了。”王媪想着心事,一声叹息。
“总有一天会团聚的。”任江城微笑。
王媪这个人是有几分啰嗦的,絮絮叼叼的告诉任江城,“八娘莫抱怨郎君和娘子。他们可不是不要你了,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将你送回任家的……”
任江城有几分好奇,“后来阿父阿母想要接我回去对不对?不巧,我居然会病了。”
任江城面对铜镜坐着,王媪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一头如云秀发,铜镜才是磨过的,很光滑,可以清晰照出人影。她问过话后,从铜镜中便看到王媪蹙起了眉头,“这件事,说来也太巧了。郎君和娘子一开始差人来接,辛氏推拖说八娘还小,不宜长途跋涉,不许你动身;后来郎君升迁至嘉州,和娘子一起回来省亲,当时是打算将你一起带走的,可是你忽然就病了,上吐下泻,下不了床……”
任江城凝神静听。
王媪将任江城的发髻挽好,叹了口气,“后来,郎君又差人来接过几回,不是你病了,就是你在赌气,要么就是辛氏、王氏竭力挽留,总之就是走不了。再后来,宣州来了安东将军,你去了趟庾家,就更走不成了……”
“总之就是走不了”,任江城回味着王媪的话,心中涌起层层疑云。
是刺史府有人不许任江城离开吧?所以才会一回两回三回的就是走不了。
这个人是辛氏么?如果真的是她,这个女人也太小心眼儿了,因为任刺史先续娶了原主的奶奶,而不是她,她从三十年前一直记恨到了今天,把气撒在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身上。又气任江城,又不许她离开,将是要将她留在身边折磨侮辱,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宣州城的笑柄,这样她心里就舒服了?当年的仇就算是报了?
任江城拉开梳妆台边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又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她写给任平生和范氏的回信,和寄走的那封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任江城前世养成的习惯,书信往来是要留底稿以备查询的。不同的是,前世可以在电脑中备份,现在却只能靠手写了。眼前这封信便是她一笔一划亲手书写,字迹娟秀清媚,颇见功力。
这信上写的全是琐碎小事,吃喝、穿戴、日常起居、人情往来,乍一看上去没有什么。不过,如果目光够敏锐的话,会发觉自第一行第一个开始,直到最后一行,斜线上的字连上去是这样一句话,“儿日夜思念父母,盼阖家团圆”。
“阿父,阿母,你们会发现吧?会发现吧?”任江城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默默祈祷,“发现了便设法接我走,好么?”
“……夫人要留你,大人也要留你,真是奇怪,平时也不见他们对你如何关心爱护……”王媪还在唠叼啰嗦。
“祖父也要留我?”任江城惊讶抬头。
“是啊。”王媪气呼呼的。
她想不通,刺史大人对八娘又不珍视怜惜,要留下八娘做什么呢?
任江城头皮发麻。
任刺史也要留下八娘,怎么回事?那封信是交给他的,他……会不会看出什么来啊?
为了表示自己很坦诚,为了表示对任刺史的信任和依赖,那封信是没有封口的。
当然了,就算封了口也没用。任刺史自己也是要给任平生写回信的,他可以很轻易的把信皮换掉,两封信合成一封寄走。
任江城细细想了想,觉得一则任刺史未必能发现,二则就算他发现了,自己也很容易辩解,“我想阿父阿母,盼望他们早日回到宣州城,在祖父膝下尽孝,合家团圆。”
外面传来暄嚷吵闹声,尤其是一个带着怒气的尖利女声,听着很是刺耳。
任江城娥眉微蹙,把信叠好,重新放回到小抽屉里。
“是谁这般放肆大胆?”王媪听到外面的声音,气得面红耳赤。
任江城神色淡然的站起身,“王氏来了。犯不上生气着急,来,咱们出去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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