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时辰,石聆径自去了厨房,烧上热水,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和面。石聆的厨艺一般,若是自己一人,煮个面也就算了,管它年不年的。不过现在多了一个袁清,她便想着还是应该认真些。
大年三十的晚上,怎么也得吃顿饺子吧。
石聆和好了面,又把洗净的肉和青菜摆好,菜刀一轮,“当当当”地砸在菜板上。这年头还没有不锈钢,那刀比石聆想象中重得多,不一会儿额间脖颈就出了一层细汗。
袁清闻声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案板边,石聆袖子卷到臂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两只手握着刀柄,因为完全不能控制力道,以至于每挥舞一下,整个锦绣坊为之震颤,比之外面的爆竹声也不遑多让。
“阿聆,你这是要……”
石聆见袁清来了,一抹额上的汗珠,抬头道:“我要包饺子。你饿不饿?程姑回家了,你要是饿了得等一会,我才刚开始做。”
袁清见她脸颊上果然沾着些面粉,虽然剁馅儿的过程颇为惨烈,不过成品还是有模有样的。就是这菜刀,实在是和她太不相配了。
“饺子?是角儿吗?”虽然叫法不太一样,袁清还是从材料上猜个差不多,他道:“我来吧。”
“不行,你伤口没好,不能动力气。”石聆挥手驱赶,大有嫌弃之意,“去去,一边呆着,看本英雄大显身手。”
袁清看着盆里已经和好的面,到一边去洗手:“那我来包,这个用不了多少力气。”
“你会包饺子?”石聆有些意外,不由道:“你们这儿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袁清微微一笑:“是,可我不爱当君子。”
石聆无话,低下头认真干活,任袁清在厨房东瞧西逛。
突然,他问道:“为什么要吃这个?”
“什么为什么?过年当然要吃饺子……”石聆哑然。
——坏了。
她一心想款待袁清,居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这个时空有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俗。
石聆拍着额头一脸懊悔,袁清却是双眼发亮:“饺子是过年吃的?是你们那儿的习俗吗?”
“算……是吧。”找了个台阶,石聆连忙顺下话茬,“你们这儿过年都做什么?”
袁清想了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什么,无趣的很。”
他抓了一把面粉在手里:“还是你这儿有趣。”
石聆见他表情有异,又想起他之前说的“在哪儿都一样,”心下有些猜疑。她端了个盆子,一边和馅儿,一边说道:“那个……兄、兄长,我有个问题想问,但你可以不回答。”
乍闻这个磕磕绊绊的称呼,袁清居然觉得有些想笑。
石聆和阿莞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也并不似阿莞那般依赖他,虽是兄妹名义,却向来平辈论交。
“叫不出口就别勉强了,还叫我名字吧。”
“噢,袁清兄。”石聆心里吐了吐舌头,没注意到袁清眼神有些闪烁。石聆道出心中所想:“虽然你回来,我很欢迎,但你大过年的出远门,家里不会反对吗?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又来客气劲儿了。袁清淡淡地道:“不会。”
石聆想到袁清还在情伤之中,也许正是因此他才出来散心呢。她拍拍袁清另一边肩膀,豁达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咱们袁掌柜这种身价,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别伤心了!”
袁清皱眉,待要说话,石聆却一拍桌,叫了声“糟”。
“忘了买酒了。”昨天她和孙赵二人似乎把锦绣坊的藏酒喝光了。
还喝?
袁清嘴角微抽,心说这小酒鬼,开了荤便停不下来了。他正庆幸这会儿没地方买酒,就听门外一个让他十分心塞的声音传来。
“是谁要酒?”俊俏的公子哥儿一路畅通地来到内院,直接越过了门房,竟是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屋内二人回头,见赵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守在厨房门口,手里两个酒坛子,双眼明亮,斗志昂扬:“秀秀!昨日有人捣乱,不算数,来!我们今日决战到天明!”
我去,这是来一雪前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当然要热热闹闹哒,二人世界?想都甭想!23333
对待所有男主备选要一视同仁!
某掌事:你扯淡吧!三十多集没出场,出场就三集,你跟我讲公平!
上官: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大纲里……
☆、过年
对于赵六这个人,石聆一直维持着三个“不”:不懂,不问,不好奇。
她搞不懂这个赵六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也不去问,因为她并不好奇。就算赵六把铺子开在锦绣坊对面,对石聆来说,这也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直到“平安方”策划出炉,赵六二话不说投了十万两银子。
大概就是直觉吧,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
石聆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最好不要与他有什么牵扯。可事不从人愿,赵六总是有各种看似正当的办法和她拉近距离。比如现在,天都黑了,又是大年夜,他不回家过年,居然跑到锦绣坊来拼酒?
赵六兴冲冲地进了厨房,却在见到屋内另一人时一愣。
因为腊九的碎嘴,袁清倒是对这位永乐布庄的赵老板久闻大名,只是见到其人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话。
这二人对视半晌,竟是憋不住齐齐一乐。
石聆何等敏感,早已察觉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她狐疑地道:“你们认识?”
不等袁清说话,赵六抢道:“认识,当然认识,京城的袁大掌柜嘛,久闻大名!听说袁掌事在晋阳收了一家铺子,不到两个月就把生意做死了,原来就是锦绣坊啊。”
好一个绵里藏针。
“赵兄说笑了,锦绣坊有我阿聆妹子经营,正是财源广进之时,何来做死一说?倒是赵兄慧眼,居然就把铺子开在锦绣坊对面,当真是不知死活,叫人佩服。”
好一个笑里藏刀。
石聆于是懂了,这两人何止是认识,这是有仇啊!
“妹子?”赵六果然拧了眉,不过很快眼睛一亮,“秀秀,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是他妹子?”
虽然没正式结义,但他们的确一直是如此相处的。
石聆于是点了点头。
一瞬间,赵六笑嫣如花:“妹子好,太好了!哈哈哈哈……”
石聆莫名其妙,倒是袁清一瞬间明了,脸色微沉,眯着眼睛看了赵六一会儿,道:“幼贤兄,这大过年的,你不在家中侍奉父母,怎么反而跑到晋阳来了?莫不是来寻什么人?”
“好眼力,我正是来寻人的,且已经寻着了。”
见某赵姓小人的视线落在石聆身上,袁清身体不自觉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石聆前,温和地笑道:“既然如此,幼贤兄更应该速速回去交差,以免令尊令堂挂念。天色不早,我和阿聆还要包饺子过年,就不留幼贤兄了。”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一个委婉的“滚”字啊。
石聆笑看袁清开大招。
袁清平日里总是那副温文尔雅好好先生样子,鲜少露出真性情,这会儿倒是把黑透透的本性亮出来了,可见是和赵六有大梁子。
赵公子的俊脸扭了两扭,“哼”了一声,声情并茂地表达了“我不想跟你说话”的意思,然后双目灼灼地盯着石聆:“秀秀,看我给你带了——”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琮秀,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在众人各色的表情中,孙少爷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兴冲冲地进来:“琮秀,这是客来居的桂花香……咦?”
见到屋内情形,孙璞玉笑容一僵。
怎么,都在啊。
一如袁清所料,孙璞玉昨日夜里便已醒酒。
回到家中,他翻来覆去竟是难以入睡,袁清的警告在他耳边反复,那种被排斥在石聆周身之外的感觉让孙璞玉十分不爽。袁清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上次的时候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可昨夜孙璞玉亲眼见到,向来对人淡漠疏离的石聆,对袁清生气发火,说教关心,那种自然流露的熟稔,让他心中萌生一种难言的不甘。
——也不过就是比他早相识了几日罢了。
一大早,孙璞玉便想好了来锦绣坊的借口。只是大过年的,他要往出跑,也要顾及父亲和母亲。于是孙璞玉老老实实地陪在母亲院中,将廖氏哄高兴了,才借口有事,带着礼物匆匆地赶到锦绣坊来。
他可没忘,年三十当天,锦绣坊的伙计一定都要回家过年,到时候铺子里岂非就剩下石聆和袁清两个人!
就算是义兄妹也该避嫌!
匆匆赶来解救石聆于水火的孙璞玉没想到赵六也凑了过来,还带了酒——此刻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昨日一战,他明了石聆虽年少,却已是酒中大乘之境:任尔雨疏风骤,我自岿然不动,待诸君神魂俱灭,我自飘然摇曳,泯然笑看众生。
孙璞玉少年便辗转于饭局,见过太多“酒中仙子”,因此也早勘破了一条真理:女人不喝酒便罢,真喝起来,男人往往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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