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新欢旧爱对上,也不知道皇帝会偏向哪边。
可没想到新欢没跟贵妃对上,就先跟周瑛这个看戏的干上了。
乔荣带回的廖贵人才进门就娇滴滴告状,“陛下,乔公公好凶啊,都不容妾身打扮一下,没头没脸就要带妾身见陛下……”可乔荣多被皇帝信任啊,皇帝一丝眉毛都没抬,廖贵人一见皇帝没为她做主的意思,不甘不愿闭了嘴,眼珠子一转,看到周瑛,“哟,这不是七公主吗?”
周瑛被点了名,只好起身见礼,“见过庶母妃。”
廖贵人娇嗔一挥帕子,“七公主可是大忙人,自搬去明熹宫,今儿可是头回见吧。我是个不足道的,可和姐姐照应你五年多,七公主好歹抽个空去看看,也算一解和姐姐的惦念担忧。”
这廖贵人跟周瑛无怨无仇,就话锋直指周瑛不孝,难不成还真为和妃打抱不平?
周瑛虽然不解,但她怎么可能授人以柄,再次一福身,“是我的错。每回都去得不巧,和母妃不是刚睡下,就是在礼佛,偏我又是个无事忙,每回等上一两个时辰,就因有事在身,只能匆匆离开。早知和母妃对我如此记挂,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该多等一会儿的。”
周瑛的未雨绸缪,显然没有白费。
因为在廖贵人再次干巴巴辩解和妃一片慈母心肠时,皇帝非但没有再动容,反而轻微地皱了一下眉。皇帝没再看廖贵人,低声问乔荣:“可查出什么了?”
乔荣呈上一个六角香炉,“廖贵人床头的香炉里焚着一味香丸,其中主味正是瞿麦。”
那边廖贵人一点没认清状况,还在不依不挠,“陛下,七公主这颗心也太冷硬了,她今个能这么待和姐姐,明个就能这么待贵妃娘娘,这样冷心冷肺的姑娘,哪配侍奉贵妃娘娘左右”
听了这话,周瑛这个正主儿还没生气,皇帝倒先上火了,“她这样实诚孝顺都不配,难道还要你这样狼子野心、意图谋逆之徒才配侍奉贵妃吗?”
“谋逆?”廖贵人吓得花容失色,“妾身一身荣辱系于陛下,怎么敢去谋逆?”
“你不敢谋逆?”皇帝一把抓起八角香炉,摔向廖贵人,廖贵人一躲,香炉咕噜噜滚到门槛边,炉盖跌开,香灰洒了一地,屋里弥漫起一股腻人的甜香,“那你怎么敢在香里下药!”
“妾身没有啊,这是上好的苏合香,花了七十三两银子才买回来一小瓶,妾身自己都舍不得用。今个儿还是陛下传旨说要来,妾身才特地燃上一丸助兴。”廖贵人还委屈上了。
“助兴?”皇帝惊道。
“没有,没有。”廖贵人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陛下听错了。”
乔荣适时开了口,“启禀陛下,经陈太医查验,这香丸的确有助兴之效。”
刚才皇帝急着问责廖贵人,没有听全消息,乔荣不曾提醒。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这个消息在最合适的时机放出来,才具有最大的杀伤力。
乔荣可不是佛爷,刚才没跟廖贵人计较,并不代表他没放在心上。
果然,皇帝一听这话,脸顿时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拖下去杖毙!”
廖贵人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饶命,妾身只是想让陛下尽兴,好多邀些宠爱怜惜,妾身真的没想谋害陛下啊……”
可现在就算廖贵人哭得再美,皇帝也生不出一点怜惜之心,反而像瞅见一只在猪圈里滚了一身臭泥馊水的猪猡一样,不但厌恶,还连退几步,唯恐避之不及。
皇帝嫌恶挥手,让乔荣赶紧把人带走。
乔荣却没立刻动弹,反而给周瑛递了个眼神。
周瑛刚才听到皇帝要把廖贵人杖毙,就有点懵住了。廖贵人疯狗一样咬人,周瑛当然看她不爽,出言反击,也是想落落她的面子,给她点教训,万没想过要致她于死地。
上一回采薇的死,是关乎周瑛自身存亡,她才狠心袖手,但这一回……
正好得了乔荣的暗示,周瑛回过神,只当乔荣如她一般,不忍见廖贵人平白丢掉性命。周瑛仰起小脸,一脸天真问道:“父皇,母妃险些滑胎,真的是庶母妃做的吗?”
皇帝冷笑道:“蠢成这样,还能算计得了人?真要拿她定罪了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幕后真凶把她推出来做挡箭牌,看来也聪明不到哪去。”
周瑛懵懂点头,“原来不是她啊。”
被这么一打岔,皇帝的气也消了不少,皇帝沉吟片刻,“罢了,先把她带下去审问吧。若能问出是谁卖给她苏合香,也算一个线索。”
乔荣躬身应是,来到廖贵人跟前,弯下腰,“贵人,请吧。”
见廖贵人好歹捡回一条命,周瑛正要松口气,却见到廖贵人吓得跟见鬼一样,连哭带爬躲开乔荣的手。乔荣也不生气,叫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廖贵人那点反抗跟玩似的,两个太监三下五除二按住廖贵人,跟架着一只待宰的猪羊一样,把廖贵人架走了。
乔荣回过头,悄悄朝周瑛眨眨眼。
周瑛心底里却泛起一阵寒气。乔荣的确跟她一样,不想见廖贵人死。但却不是如她一样,不忍见廖贵人年纪轻轻,就枉丢了卿卿性命。而是怕廖贵人死得太快,反倒便宜了她。
☆、第14章 帝王心术
心惊于乔荣的眦睚必报、心狠手辣,周瑛更不敢露出一丝惊疑厌恶,就怕这位翻手云覆手雨的大太监记恨上自己。周瑛跟乔荣平静对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乔荣如何审问廖贵人,周瑛不得而知,但顶多一炷香后,乔荣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陛下,廖贵人是托一个太监买的苏合香,这个太监名叫陈旺福,是永寿宫管花草的一个粗使太监。因地位太低,等闲没办法接近正殿,奴才一时大意,之前审问永寿宫仆役时,只粗粗问过姓名职使,就将他略过去了,请陛下降罪。”乔荣跪下请罪。
“起来说话。”皇帝皱眉,“之前忽略,现在再审就是。”
“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陈旺福就趁人不备,咬舌自尽了。”乔荣一脸愧色,重重磕头。
周瑛万万没想到,刚才还吓了她半死的乔荣,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皇帝当然不快。
乔荣佝偻着背伏在地上,老态毕露,“是奴才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乔荣从潜邸就跟着皇帝了。皇帝保养得宜,头发黑亮,还三十如许。但乔荣就算贵为正四品的太监总管,算是太监里的头一等,也到底是伺候人的。每日饭不正点吃,觉不正点睡,还日日殚精竭虑,耗费心血的,早就须发花白,如老翁一样,若在百姓家,早该含贻养孙了。
平日里乔荣不肯示弱,一来不够威风体面,二来怕引起底下孝子贤孙反水,但今日乔荣犯了如此大的失误,少不得露出些老态,好跟皇帝套一套旧日情分。
皇帝也的确颇受触动,脸色缓和了几分,“谁没犯过错呢,老虎都有眯眼的时候。”
乔荣感动得老泪纵横。
皇帝叹气,“宫规你也知道,若特特给你开了例外,反倒给你扣上佞幸之名。这样吧,革你一年的月钱,总管一职也先停了,容你戴罪立功。你放心,这位置朕给你留着。”
乔荣颤抖着叩了头,感激涕零,“奴才多谢陛下隆恩。”
周瑛还真当皇帝多看重乔荣呢,原来不过如此。皇帝难道不知道大内总管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眼热吗?以前那么多人被乔荣压得翻不了身,现在乔荣被卸了爪牙,处境堪忧。
偏偏在场两位,一个以国士相待,另一个恨不能以死报之。
好似君臣相得、其乐融融,水面下却有暗潮涌动……周瑛垂下头,不敢再看。
不管皇帝目的为何,都很好地激发了乔荣的干劲。乔荣发狠将永寿宫一干宫女嬷嬷们好一顿辣手整治,这些人哪扛得住内监阴私手段,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谁打碎了一尊玉美人花瓶,却推在了贵人养的猫身上;谁赌钱输掉裤子,偷偷把库房里的绸缎换出去卖钱;谁被贵人赏了一巴掌,怀恨在心,往贵人的茶汤里吐口水……
乔荣当然清楚皇帝想知道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一概不论,专揪大头,哪位妃子打探御前行踪,哪位妃子偷学邀宠手段……最后一统计,永寿宫竟然跟筛子一样,廖贵人跟前的宫女太监竟一多半都背后有主。
而乔荣最关注的陈旺福,也经众人口中拼凑出了来历。
乔荣这才揣着这些消息禀报皇帝,“陛下,陈旺福七岁入宫,现已入宫三十余年,父母兄弟一个没有,从入宫就学得伺弄花草,这些年辗转在各宫间,却一直孤僻寡介,没交下一个朋友,不过陈旺福在年少时曾结过一个对食,因两人低调,所以少有人知,后来那宫女没了,此事就更鲜为人知了。此宫女临死前,在秀玉宫当值。”
皇帝沉默不语,乔荣又道:“而且此次经奴才调查,好些后妃均在永寿宫安插人手。”乔荣凑上前,小声说了几个名字,其中就包括和妃。
如果说这些都不算铁证,那么接下来乔荣给出的证据,却是直接把和妃钉死在柱上。
乔荣眉尾下垂,和气又恭顺,“各宫宫人不得随意出宫,除非主子有要事,且有出入令牌在手。奴才调来西华门的登记簿,查看后发现余者并无异常,除了秀玉宫的宫女提香。提香在近一个月内足足进出宫三次,而在这之前,提香一整年也只出过一次宫。奴才去提香住处搜查,果然查到了两个空瓷瓶,经陈太医查验,确曾存放过瞿麦的香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