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祖母，母亲，婶母，姑姑见笑了，紫英，看座。”
紫英把老夫人让到临窗的榻上，萧梅英伺候老夫人坐下，自己和三位夫人两两陪坐在一旁，紫苑和紫燕各搬了几个圆凳放在门口的位置，小小的卧房此时人满为患，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缝隙再容纳进人。
正在床上用饭的萧锦娘在众人落座后慢吞吞地又吃了几口，她一边吃一边不好意思地朝众人阖首。
“我们来是不是你不适应？”老夫人知道病人最见不得乱哄哄的场面，好在这些人都没有过多喧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想着萧锦娘应该能够承受。
萧锦娘不假颜色地一笑，浑浊的眸子里多了三分无奈，三分隐忍，三分悲凉，更添一分不舍。
“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老夫人侧头朝萧梅英看看，随后问她：“你可大好了？”
“回祖母，比姑姑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那为何这般难受的样子？”
萧锦娘摇摇头没有说话，继续夹菜，她嚼一口菜大约能抵别人吃十口菜，所以细微咀嚼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片刻后，才听见萧锦娘答道，“昨日心情大好，让丫鬟们扶着去外间走了一圈，回来便体力不支，可能受了风寒。”
这么热的天，还有寒？
萧锦娘你也太弱了吧，你说你这条命不是用药养的，谁信啊？
萧玉娘心里腹诽道，看你房间里都是药味，那里有小姐闺房的半点香雾笼罩的样子，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还能在此拖延误人。
“受了风寒？可是吃了药？怎么也要找大夫好好瞧瞧的？”萧梅英面上的愁容更甚刚才。
“还没吃，以前有个小病都是朱妈妈帮我料理药膳的，如今好像丫鬟们按大夫的方子熬了药，但药的种类太多，药又太苦，吃不了就吐了，索性不吃药，活一日便算一日。”
老夫人听到朱妈妈三个字，嘴角不可己见地缩了一下：“朱妈妈，你明日给我做饭的时候顺便帮你家小姐也做了，你虽是现在跟了我，但是你家小姐这里也要多照拂才是。”
“老奴遵命。”
不愧是老夫人，三两下就把她硬夺走朱妈妈的事撩过去，还让人以为是朱妈妈不顾念旧情，萧锦娘心里不由打了个结。
她借着喝汤的动作，观察着众人。但见萧老夫人在一个月的调养下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精明老练，眼底眸光中隐藏着一丝疲惫，但也是一闪而过。萧梅英时而侧过头郑重地去跟大夫人在小声地说着什么，时而担忧地看着她，但是目光遗落在萧锦娘身上和她对视的时候又多了份尴尬。二位夫人此时一脸淡漠，此时想必已经接受了不能去长安的消息。三夫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着老夫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几位小姐刚进来就蹙起的眉头此刻已经写满了忍耐。
“紫英，把桌子撤了吧。”
萧锦娘淡淡地吩咐，萧梅英却是透着关心，“就吃这么多？”
“姑姑，这些就已经不错了，这还是朱妈妈在紫燕给我单独做饭的时候往红烧茄子里下了一种料我才吃的下的，不然这都是怎么端来，怎么端走的。”
大厨房本来都是一起做好，一起吃的，分配给每个小姐的饭菜都是定量的，更况昨日老夫人又禁了几位小姐的饭菜，但鉴于萧锦娘的身体状况，萧锦娘的饭菜老夫人还是特许单独做的。
几位小姐听后则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再怎么病歪歪也要把她们之间的待遇拉小一点吧，现在听着差距怎么越来越大，什么水煮鱼，什么红烧茄子，而她们只有一盘醋溜瓜条。
哼！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爱惜自己。”萧梅英把她们几个的表情尽收眼底，试想如果你们不是那样闹腾也不会有如此待遇，咎由自取。再看着萧锦娘说完几句话已经气若游丝，再不多想赶紧扶着她靠在引枕上。她落身倚在萧锦娘的床边，抚着她面上垂落下来的发丝。
心里忽然觉得不带她去长安可能也是好的，如今这般情况看来，这四小姐真是不好养活的，就算能给她家带来些好处，可又能活几个年头呢。
“朱妈妈，你怎么不早说你家小姐由你照料衣食起居的事，她因为我糟了一个月的罪，可见我先前一时糊涂，错把你家小姐的病给耽搁了。”老夫人顿首捶胸地说，女儿的话虽说是在说四娘，实则是在指责她把朱妈妈抢走吗？
梅英这孩子还是顾及四娘的，她先前试探了几回，以为萧梅英重四娘轻她，这次真的确定了。
“怎么能怪祖母呢，是我嘴馋，养了一个臭毛病，就吃惯她做的饭，本以为能慢慢适应的，没想到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萧锦娘不会让她以退为进的。
“我们的四娘就是善解人意啊。你们这几个姐妹都要学着点。”萧老夫人长叹一声，忍不住去擦眼角，她这才明白原来朱妈妈能来服侍她是萧锦娘想要她病好才让她去的，如今她的病无大害，是想要回她了。
可她心中始终有个疑惑，既然朱妈妈的手艺不错，她都能起死回生，为何四娘的病常年不见起色？后来想着在娄家的时候娄老爷子都治不好四娘的病，一个妈妈，可能懂些皮毛，也就释怀了。
“朱妈妈，你如今还过来给照顾你家旧主，等她调养好了身子再说，不要只想着我的身子骨，我如今在你的调理下已经能吃能睡了，她却是需要你好好调理一番的。”
“是老奴遵命。”
萧梅英知道老夫人此时心情很不好，忙转了话题，“你祖母说你孝心可嘉，从来不惹事，可见她心里多么喜欢你，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正文 第57章 探病
从不惹事？是指昨天她们在院子里大闹的事吗？姑奶奶明着是说四娘乖巧，实则在指责她们吗？这不是变相在给萧锦娘洗刷罪名吗？萧玉娘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也不想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就没有搭话。
可众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她们都清楚萧锦娘这个样子出不了房门，又怎么会半夜三更在花园约人，索性谁也不点破，只让事情淡过吧。
萧锦娘知道萧梅英这是顾及娄家的面子，临走了，要给她正名，遂领其好意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感激地看着老夫人，“是，四娘一定不辜负老夫人的期望，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萧梅英见她听她的话两眼放光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但还是说出了今日的重点：“四娘，你姑父从长安来信说府里出了点事，需要姑姑回去处理，姑姑走的匆忙，你表哥还没有王太医的讯息，所以想着你还是在家里休养更好，等姑姑回去把事情处理妥当，找到王太医，哪怕姑姑姑父亲自上门相求也要请他给你治病，可好？”
萧锦娘听完此话，兴奋的眸子突然黯淡下来，屋子里仿佛也覆上一层清霜，许久，她才抑制住哽咽道，“姑姑这就要走，四娘说什么也要送送。”
萧梅英拦她不过，在她紧张地压压两鬓的头发，整理了衣服，自认没有什么不妥的时候，固执地起身下床要走，才两步远就两腿打软，滑跌在地上，萧梅英急忙扶住了她。
“快扶住她。”萧夫人也是大惊，难道她看出什么缘由，知道了什么事情，一直把她们蒙在骨里，直到萧梅英把她带走才甘心，所以见萧梅英真的要走，就奋不顾身地要去送，实则是打悲情牌想跟着去？都说四娘忘了以前的事，难道还是对在萧府的生活不满意，想要离开？可这样的身子能去哪里？
“四娘，你当真要做母亲的无地自容吗？”
“母亲，你怎么了？是不是生四娘的气了？”萧锦娘坐下来，喘着气有些不安看着萧夫人，“都是四娘不好，四娘这副身子怎么就没有好的时候了？连累母亲和父亲还有姐妹们，连累。。”
“好孩子，难为你了。”看着她体力不支还要顿首捶胸的样子，老夫人上前抓住了萧锦娘的手，“好孩子，这不怪你，都是天意啊。”
老夫人不说重点，只说天意，把她想要说下去的话拦在了半路。她当然知道这是不想让她提起娄家来，不想让她提萧夫人一胞两胎，偏偏把她送到了娄家。不想让她提娄家外租曾经对她的付出。她知道问是不问出任何答案的，就像从来就不知娄家这一姓一样转了话题。
“是天意啊，让我生长在这样的人家。若是小门小户的，早不知死了几次了。”萧锦娘掩面欲泣。“连累祖母每日舍药相救，连累母亲每日忙碌不堪，连累父亲名声受损，四娘于心何安？”
萧锦娘此话一出，众人皆长吁了口气。
原来是怕别人说她不懂规矩礼数做做样子，还以为萧锦娘真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在萧梅英面前多有抱怨，为以后出萧府留着后手。一场虚惊啊。
萧夫人的面上不改忧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着实松了口气。
“四娘休要再提连累的话，养儿育女本就如常，怎能说连累。你这个样子让做母亲的如何安心，从今以后我每日都要来添香阁看你，等你亲自吃了药，吃了饭再走，母亲这些日子疏忽你了，实在是府里最近事务繁杂，如今以后，母亲再也不会那样了。”萧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泪，偷眼打量着二夫人惊讶的表情，既然女儿懂事她怎么能不欣慰，“什么事也比不上我四娘的身体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