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钱权二字真是古今以来俗到不能再俗的东西。
九月感慨，苏九月，堂堂一丞相府四小姐，你他娘的简直就是一活生生的悲剧啊！
九月唯有叹气。
天色将黑之时，苏绾绾那个小丫头来了，手里照旧拎着一大框吃的东西，说是娘让她送来的，还说这两天娘因为知道九月受了罚，怕苏绾绾年纪小不懂事冲撞到了丞相爷所以才一直盯着她没让她过来，直到今天才放她出来。
九月一边拾掇着苏绾绾拿来的食篮里的荷叶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一边说：“二夫人……唔，我是说咱们的娘亲，知道我被家法打成了重伤后，只是让你不要来冲撞了丞相爷，没有说些其他的？”
苏绾绾摇头：“不是啦，四姐，娘说怕绾绾不懂事，惹了爹爹不开心再牵连到四姐你，娘还说四姐现在有自己的主见了，绾绾只是小孩子，不要总来四姐这里给四姐添麻烦。”
九月咬着荷叶饼的动作一僵。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生疏呢？这赫连锦枝究竟有没有把苏九月当女儿？前一夜还要和她一起睡，抱抱自己的女儿，之后竟然就像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虽然关心，却客套生疏，还让苏绾绾平日里注意分寸不要来添麻烦。
正寻思着这赫连锦枝究竟是什么意思，苏绾绾忽然撒娇似的扑到了九月的怀里：“四姐，相府外边好玩吗？”
九月一顿，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怎么？你也想出去转转？”
苏绾绾瘪着嘴，一脸羡慕又有些忐忑的说：“绾绾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相府，不像二姐那样经常会被召进宫里去陪皇上和皇后说话，也不像四姐你这样可以自己一个人逃出去玩几天再回来，四姐，绾绾可以也跑出去玩吗？就算回来后要被爹爹打几下也行呀！”
九月没有说话，只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就算是被打，也想出去啊？”
苏绾绾将脸埋进了她的怀里，半似撒娇半是委屈的啜泣了一下，可是忍了好半天，却也没有再发出什么牢骚，只是很坚定很渴望的说了一个字：“嗯！”
九月轻笑，低头看着怀中满是渴切的小东西，拍了拍她的头：“再等两天吧，你四姐我背上的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了，但若是抱着你跑出丞相府去，还是会有些吃力，再等两天就好。”
苏绾绾当即抬起眼，满是兴奋道：“真的呀？四姐你真的能带我出去玩吗？那爹爹会不会怪罪我们？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你不是不怕被打吗？最多也就是被打几下而己，还怕什么爹爹怪罪？”
“唔，也对啊……”苏绾绾当即笑嘿嘿的靠在她的怀里撒娇：“四姐你最好了！”
＊＊＊＊＊
两天后是八月十三。
九月并没有食言，她先是找机会去小妾玉氏那里借了两套男子的装扮，因为玉氏的儿子是这府中唯一的男丁，才十三岁，所以那孩子的衣服拿来给九月穿还挺合身的，她又自己亲手将另一套改小了一些拿去给苏绾绾穿。
在改制手中的那套男装时，九月在苏九月那些零碎的记忆中找不到这府中还有更多的兄弟姐妹的印象，倒是只记得在慕清莲成为大夫人之前，这府中还有一个大夫人，名字倒是不记得了，那位大夫人的儿子也是苏升平的第一个孩子，只可惜前些年忽然因为一场重病而夭折，那时候那个大儿子似乎也才十七八岁而己。
而之后，这府中唯一仅剩下的一个男丁便是小妾玉氏的儿子，虽然这玉氏生了儿子，但身份却并没有被改变，她的儿子所受到的待遇不算好也不算坏，可见现在的大夫人慕清莲和二小姐苏衿之在苏升平的心里有多么的重要和被认可，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竟然连儿子的地位都比不过一个苏衿之。
……
晚上苏绾绾按照约定，天刚一擦黑就跑来了九月的院子里，姐妹二人把称心和如意支了出去，说是要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说悄悄话，不许她们来打扰。
直到天色全黑了下来，九月换上了男装，也给苏绾绾换上了一身改制后的男装，在苏绾绾兴奋的不得了的时候，九月却是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便干脆拿起昨日府中的家丁在院外打扫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草帽，在帽子周围围上了一圈的白纱，成功遮住了这张脸。
“我也要我也要！”
结果没料到苏绾绾那小丫头可能是因为觉得九月这样的装扮太酷了，竟然也要效仿。
九月本来只是为了遮挡脸上的胎记免得太引人注目，但手里没有草帽了，只好给小丫头用纱布蒙了面，直说她今天是蒙面大侠，小丫头开心坏了，轻轻松松就被一条纱布给糊弄了过去。
在偷偷溜出丞相府的时候，九月怕自己爬树和向墙上来回借着着力点上跳的动作吓到苏绾绾，低头看着怀里兴奋的一时在睁大着眼睛的小丫头，有些无奈的说：“绾绾，一会儿无论你看见四姐是怎么带你出去的，都不许大叫，以后也不许告诉别人，记住没有？”
苏绾绾睁着扑闪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四姐，你该不会是飞出去的吧？”
第142章：大胆小贼
九月先是一怔，随即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她跟一个小孩子担心些什么，小孩子这么好糊弄，随便解释两句有的没的再来点科幻情节也就应付过去了，结果她还在这里考虑要怎么解释自己现在身手不错的这件事。
她笑着拍了拍苏绾绾的头：“闭眼睛吧。”
直到小丫头闭上了眼睛，她直接抱着苏绾绾按照曾经偷偷离开丞相府的路线纵身跃起。
来回在几个墙头上跳跃开后，成功躲开了每一个巡视家丁的视线，安全的落到丞相府后院的墙外。
刚一落地，苏绾绾睁开眼睛的瞬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兴奋的差点大叫，九月早有防备直接捂住她的嘴，低头在她耳边说：“不许叫！”
直到换上了男装的姐妹两人跑到了大街上，一看见街上那些热闹的小摊和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年纪只有十岁的苏绾绾开心的把之前的惊讶都忘记了，只是在人群中兴奋的来回蹦蹦跳跳。
今天是八月十三，还有两日便是中秋节，而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太后的寿辰，浅月国使者也会从这条主街上通行而过，所以这条街上现在是热闹非凡，来往的人非常多。
九月一边盯着苏绾绾免得这小丫头兴奋的来回乱跳和自己走散了，一边将出来之前藏在腰里的荷包拿了出来，将荷包中那些之前在陈嬷嬷那里搜刮来的几样首饰都拿进了街上的一家当铺，不过那个刻有辰字的小金牌她倒是没有拿出来。
半个时辰后——
已经在街上转悠了半天的苏绾绾忽然停下了之前一直蹦蹦跳跳的动作，而是突然孤零零的站在人群里望着来往的行人。
九月已经换好了银子，心满意足的凑到了小丫头身边：“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很欢快吗？”
“四姐，我饿了。”苏绾绾转过头去，先是看了看带着一个围了纱布的大草帽的九月，再又看了看街上那些卖糖葫芦和羊肉串的方向：“那个是不是糖葫芦？我听大夫人房里的小绿姐姐说过，她说街上的糖葫芦可好吃了，又酸又甜的，还有那种用竹签串起来的烤肉，特别好吃，小绿姐姐说她小时候的家境很好，那些都吃过，后来十多岁的时候家境没落了才出来给人做丫鬟，可是我好羡慕她，那些东西她都吃过……”
九月抬手就在苏绾绾的头上戳了一下：“你个没出息的丫头，不就是糖葫芦和羊肉串？想吃四姐就请你吃呗，干吗露出一副像是小乞丐一样的表情，看得我心里又酸又疼的，走，姐带你去吃！”
“可是四姐，我们没有钱呀……”
九月挑眉，一脸得意的拍了一下腰间鼓鼓的荷包：“姐有钱！”
刚才那些手饰看起来不大起眼，加起来竟然典当了二百八十两，可见陈嬷嬷平日里究竟私藏了多少好东西。她将二百两换成了银票揣在了怀里，八十两换成了银锭放进了荷包里，就这八十两就将荷包撑起来了。
真的是有了钱后觉得自己说话都有底气，九月一边拍着荷包一边拎着仍然一脸不敢置信的苏绾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去了卖糖葫芦的摊位边上，挑了一串最大串的买了下来。
苏绾绾接过糖葫芦时候的表情就像做梦一样，兴奋的咬了一口后还不忘要递给九月来吃：“哇哇！好好吃！那，四姐你也吃一个！”
九月摇头：“我不吃，我若是想吃的话刚刚就多买一串了，你喜欢吃就多吃些，一串才一个铜板而己，你就算是吃上一百个，四姐都请得起。”
“四姐你真的好厉害！又能带绾绾出来玩，又有钱！我以后也可以像四姐一样吗？”苏绾绾一边满足的吃着糖葫芦一边满脸天真无邪又开心的看着不远处的空中爆开的烟花：“哇！好漂亮！四姐你快看！”
九月看着那半空中的烟花，然后低下头看着只因为一根糖葫芦就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的苏绾绾。
隔着草帽上的棉纱，九月淡淡的笑了笑。
难得的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还是一个孤儿的自己。
苏九月和苏绾绾这对姐妹，没有吃过糖葫芦，没有看过烟花，没有享受过这世间所有该被享受的一切，这十余年的生活里就是一方丞相府的围墙，就是那些院子里只能看不能摘的花，就是那些柴房里会啃膝盖的老鼠和蟑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