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慕清莲淡淡扫了一眼九月那被头发遮住的小半边脸:“你这丫头,毕竟也是我自小看到大的,我看着并不觉得貌丑和奇怪,可若是这样贸然进了宫,吓到了皇上和太后,也就是丞相府的不是了。”
“这样啊……”九月一脸受伤的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被头发遮住的半边脸:“大夫人,其实月儿脸上若是没有这块胎记的话,长的也还算可以,而且,我也很喜欢皇长孙殿下的,不知,能不能让我解了和世子的婚约,让我跟着二姐嫁去皇长孙府里,哪怕只做个小妾也……”
瞧见那慕清莲已经快听不下去正在极力忍耐的表情,九月大展自恋神功:“昨天夜里我在城中的客栈入睡后,还梦见了皇长孙殿下,说实话,月儿已对皇长孙殿下垂涎已久,不知道能不能……”
“月儿!”慕清莲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再妄想了,大娘倒是有件事要问问你。”
“唔?什么事?”九月回看向她,脸上的神情似是还沉浸在那皇长孙的梦幻之中。
慕清莲强忍着恶心的表情,但却仍有些戒心的看向九月:“你刚刚在你娘房中说,什么红糖姜汁,什么新的药方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偷学了这些东西?”
九月当即一脸的无辜:“大夫人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学了这些东西?红糖姜汁是补气血的偏方,我这些日子在府外听见连平平常常的小摊贩的老板都知道,至于药方……我是想着既然府里的郎中没时间来给我娘看病重新抓药,那我就去府外找个药房去开个房子好给我娘抓药,这有错吗?”
这话听来没错,却仍似乎哪里有些蹊跷。
慕清莲仍有些戒心的看着九月:“你真的不知道浅月国使者前来给太后祝寿的事?没有趁机偷学医药典籍?”
九月顿时就红了眼睛,委屈巴巴的说:“大夫人,您都说过了,我一不是皇长孙的未婚妻,没资格进宫,二又长的难看,进了宫也会吓到人,所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进得了宫里去,所以先不提我究竟是否知道浅月国使者前来祝寿的事,就算我知道了,就算我真的偷学什么,我也不可能进得了宫啊,所以,您想想,我怎么可能会……”
“罢了罢了,别说了。”看着九月那发红的眼睛和哽咽委屈的像是要连吐苦水的声音,慕清莲一脸厌恶的皱了皱眉,勉强维持着平和慈爱的形象瞥了她一眼:“陈嬷嬷我自会带回去管教,趁丞相爷现在还未回到府里,你先回院子里去整整仪容,看看你这满头青丝凌乱的样子,哪里像是丞相家的小姐。待丞相回来后,他要对你如何处置,我不便插手,你这丫头,好自为之吧。”
话落,慕清莲便急急的转身走了,似是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愿再与九月说下去。
九月趁着慕清莲走远后,缓缓直起了刚刚假意行礼时微弯的腰,撅起嘴将遮盖住脸颊的发丝轻轻吹开,然后冷笑一声,回头看向寂静的落亭院,不知道二夫人这会儿是否已经疲惫的再次睡下,她没打算回去打扰,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虽说这苏九月在府中不怎么受人待见,但自己的小院里竟然还是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可见香儿和玲音在她没在府中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进来打扫收拾,没让苏九月的房间里蒙上半点灰尘。
九月回到房里,第一时间先在脸上画好了胎记,以便不时之需,然后将自己荷包里那些今天在陈嬷嬷身上搜刮来的各种首饰摆出来一样一样的算着价钱,这些东西拿出去变卖了,怎么也能值个三四百两的银子,啧啧,一个丞相府里的老嬷嬷,身上的收拾比二夫人身上的收拾还要多还要贵重,可真是仗着有大夫人撑腰,什么都不怕了啊。
九月在收起那几个首饰的时候,忽然瞥见那在陈嬷嬷藏在衣服里的挂有小金牌的链子,链子不是金的,牌子倒是金的,在那牌子的下方刻着一个“辰”字,莫名的觉得这个辰字和陈嬷嬷本应该没什么瓜葛,可这链子挂在脖子上,被藏在衣领里,一般人都无法发现。
而今天她摘下这条链子时,陈嬷嬷虽然没有极力阻止,却也因为链子被抢而多说了几句,当时还哭丧着脸的神情在九月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低下头,看着这不算大却很精致的小金牌,看了许久,缓缓的在手心里握紧。
许久后,九月起身,想到之前在苏九月的柜子里翻到的那些珍稀的药材,记得曾经有一次在晟王府的时候,楼晏曾说过她的两味药材出自迦尔国,那时候她还不是太了解自己的身世,现在知道赫连锦枝曾是迦尔国嫁过来和亲的公主,便也对这些事情不再感到奇怪。
正在柜中四处翻着,以前九月也没有怎么太过仔细的翻过这屋中所有的柜子,忽然,柜子底下的一个破旧的木马落进了她的视线里,一看见那木马边角处陈旧的似乎已经染上了多年的褐色血迹,脑中陡然蹿出许多有关于苏九月幼年时的回忆。
十年前傍晚的丞相府,昏黄破败的小院中,穿着一身旧布衣裳的苏九月正因为丞相爹爹心情好而难得赏赐给她的一个破旧的小木马而开心的绕着圈圈,六岁的苏衿之这时却忽然从院外跑了进来,看见了苏九月的小木马,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
第129章:木马成殇(2)
四岁的小小苏九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站在自己的小木马边上有些无措的看着那个站在自己的院门前,穿的一身粉粉嫩嫩光鲜靓丽的苏衿之。
直到苏衿之的哭声引来了那时刚刚坐上大夫人之位的慕清莲和苏丞相还有陈嬷嬷等人。
大家都赶紧抱起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苏衿之一边哄着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其余人都瞪着正站在院中无措的苏九月,像是她做错了什么欺负了苏衿之一样。
苏衿之哭着说这小木马是她的,是一年前丞相爹爹亲手给她做的,她最喜欢玩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这个小木马就不见了,她在府里找了好久,今天在苏九月的院子里找到了,哭着喊着说是苏九月偷了她的小木马。
慕清莲忙哄着孩子,只说衿之乖不要哭了,娘再让爹爹给你做一个更大更新的木马,苏衿之却是死活不肯,只说要这个,只要这个小木马。
当时慕清莲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有些替孩子抱不平,却是没有多说,只是无声的望着苏升平。
丞相苏升平一时尴尬,这小木马的确是一年前他亲手给最心爱的二女儿做的,但是近来他因为朝中官员改制而又平白分得了不少的赏赐,皇上更是对他愈加重用,他心情好,想给二女儿换些新玩艺儿,就顺便把这已经玩旧了的小木马赏赐给了这小院儿里的四女儿。
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苏升平一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并没有看向已经站在小木马旁边手足无措到浑身发颤的苏九月,只一边看着哭的不能自制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苏衿之,一边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乖女儿,别哭了,爹爹把这小木马给你拿回去还不成吗?”
“是四妹偷了我的小木马!她偷了我的小木马!她是小偷!”苏衿之一边伤心的哭一边指着那边满脸僵白的只有四岁的苏九月:“小偷!”
其他人都不明真相,但是这些人大部分都讨厌苏九月这个丑孩子,全都向她投来不满和厌恶的神情,那时候的苏九月太小,只有四岁,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眼前这样的状况,只是本能的笨手笨脚的将身边的小木马抬了起来,有些吃力的一边向他们的方向走一边说:“二姐……不要哭……我没有偷你的小木马……还给你好不好……”
“你是小偷!你是小偷!你偷了我的小木马!你给我跪下道歉!我要你道歉!教书先生说,做错事的孩子就要跪下道歉!”苏衿之固执的红着红大声哭嚎,一副苏九月不跪下道歉就死活都不肯停下的样子。
苏升平没办法了,心疼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女儿,忙怒视着一脸茫然抚措的苏九月:“你快跪下,给你二姐道歉!快!”
苏九月不懂,她只是有些发懵的看着前一刻还难得对自己有一点恩赐,让家丁送了这小木马来给她玩,这一刻却忽然冷下脸来不分是非甚至连解释都不肯让自己解释一句的爹爹。
“快道歉啊,跟你二姐道歉,说你以后再也不会碰她的东西,不会偷她的小木马了!快点!你想让你二姐哭昏过去不成?”苏升平急了,再一次怒瞪着已经傻住了的苏九月:“你这孩子脑子是傻了不成?”
苏九月懵懵的放下手里的小木马,在所有人厌恶冰冷的目光下,缓缓跪了下去。
二姐让她下跪道歉承认小木马是她偷的,她在爹爹的威逼之下照做。
她下跪,她说:“二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碰你的小木马了……不偷你的小木马……了……”
然后苏衿之不依不饶的让她磕头,苏九月还是照做,乖乖的在满是粗粝沙石的地面上用力磕了几下头:“对不起二姐……”
最后一下磕的又重又响,苏九月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动,没有人看见小小年纪的她双手的手指几乎都抠进了粗粝的土地里,只因为看见苏衿之破啼为笑了而皆大欢喜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那个小木马,也因为苏衿之说“既然四妹肯道歉了,她就原谅四妹,小木马送给她好了”这样一句话而就这样留在了这里,苏九月听着一群人对二姐的夸赞和对自己的数落,跪在地上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