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倪洵在房里坐立难安。
真快呀,报应怎么说来就来了!想我以次充好赚了那么些年昧心钱都无事,是不是沾上人命上天必报哇?同时他也愈发肯定,柯楚楚说邱家骗她私奔和打伤她腿的事情是撒谎,若真是那样,邱家估计都烧成废墟了。
此时才意识到柯楚楚并非表面上看着的那么无脑蠢笨,女大十八变,想她双亲都不是愚傻冲动之辈,怎么可能生出傻种来。这个侄女儿,不简单。
文争鸣回去找赵青和的时候,赵青和刚刚联络上的暗卫也在回去向他汇报的路上。
此前赵青和只关心与邱世立有关的人,比如他不愿承认的儿媳柯氏女;虽不重要,但也会顺便查查缘由,往大了说,这件事也是把柄之一,来日也许用得上。如今也开始关心起柯氏女所住的倪家了,这与他北上目的无关,只是好奇。好奇一个貌若天仙的瘸子孤女将如何面对一方权臣。
那话怎么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暗卫伪装成乡民一路尾随柯楚楚。看到文争鸣抄小路进了城,又亲耳听到村人唤柯楚楚为仙人娘娘,还有关于秋旱的讯息。最后,连柯楚楚在倪家大堂说的那些话,他都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暗卫跟了这一路,最后才明白主公的“苦心”,这个小娘子不简单。主公让我跟踪她是有原因的。
暗卫急切,文争鸣因做了件好事而心满意足,一路悠哉悠哉兴高彩烈。当他哼着小调见到等待他的赵青和时,后者已经把暗卫给的柯氏女言行记录看完了。
大雪、秋旱、邱家的报应……如此种种,让赵青和大为惊骇,见到文争鸣时还回不过神。
“哈哈,青和,这一趟真是赚大了。”文争鸣说着把一大包东西卸下来,抖散开让他看。
一片金光在赵青和的脸上晃过,他的眼睛闪了一瞬,惊道:“金砖!”
哪来的?把这三个字咽了下去,除了邱世立家还能有谁?
文争鸣学着江湖人叉腰一站,不可一世:“厉害吧,你闻闻,还有一股子马粪味。”
这就是他口中的赚大了。眼看火势不易控制,吓白脸的通判太太却唤人往马房跑,没有猫腻才怪。她是生怕金砖被火融了,还是怕让人不小心翻出来?
赵青和惊讶之色难掩:邱世立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金砖?看来还有东西查漏了……不,是对方早有准备。想到这里,他厉色问道:“争鸣兄,你来奉州事先有向令尊报备?”
文争鸣奇怪他的口气,略微不爽,应道:“当然有,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是为了明年会考攒见识。”
果然是暴露了,也罢,赵青和丢开此事。二十块金砖,每块半斤,估计是邱世立隐密的所有身家了。藏起来就是见不得光,既如此,那就让它永远见不得光吧,我替他花了。
他还想着之前那件事,跑去问刘伯:“刘伯,以您老的经验,奉州今年有可能现旱灾?”
刘伯本欲说你关心这些作甚,你又不是奉州人。可是想到今年的怪气候,他说道:“羊年才刚起个头,希罕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用古话说要么有大冤情,要么有戾星显世。反正不是啥好事儿。二位公子,赶路吧。不是说要去粤州吗?”
戾星?风马牛不相及。赵青和知道暂时思不通,待到秋天就知道了。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又回复到那个穷书生的样子。
这下好了,有了横财,原本心不甘情不愿的文争鸣高高兴兴“带”赵青和下粤州。赵青和却隐隐留恋起奉州来,总觉得心里不畅快,用刘伯的话说,就好像拉屎没拉干净一般,肠子里粘糟糟的。
但是他已经把暗卫派去开路,是非走不可。
......
“嘭!”
东市大街上走着的柯蓉儿想着心事,一头撞上了人家捏泥人的摊子,一溜的“孙大圣”散落一地。
“哎呀,对不住......”
柯蓉儿忙弯腰拾,突然一柄柴刀擦着她的发髻飞过去,插入街边门柱两寸。
“谁!”
柯蓉儿霍地站直转身,戒备的目光四处搜索。全是听见动静围过来的邻里路人,没有一个在她眼中值得怀疑。一击不成,行凶者肯定是跑了。
她是又惊又怒,真让楚楚蒙对了!那四处卖骚的何寡妇果然派人来杀她,臭婊.子!把个败絮当金玉,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谋害人妇。
“你们都看到了,有人要杀我,是谁?”
开墨房的周娘子跟着问:“是谁呀,大白天的飞刀杀人,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柯娘子,平白无顾的你也不惹事……”
柯蓉儿腾腾腾几步走到墙边,用力将刀抽出来,高声回道:“我惹着事儿了!我挡了人家道,何娘子不愿做妾,她要把我取而代之……”
犹如一滴清水落入油锅中,人群噼噼啪啪立时炸开了。柯蓉儿为人热情爽利,更何况与她杠上的是那个骚出名的何寡妇,不怕事大的三姑六婆们簇拥着她杀上了炊饼店。
......
第15章 路上埋尸格
“呛!”
柯蓉儿把刀插在何家门上,粗暴地推开店小二,嚷道:“何显丽,你给我出来!你花钱请的贼人今天没把我杀死,快去管他要银子!”
何寡妇在阁楼窗户就看见一群女人拥过来了,顿时吓懵,缩成一团不敢吭声。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敢背地里做烂事狠事龌龊事,一旦让人拆穿就怂得跟个鹌鹑。
“何显丽,我告诉你,我柯蓉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与你脱不了干系,浪货、烂婊.子、千人骑……”
何寡妇捂着耳朵听不下去了,她虽然害怕却不后悔。是的,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她没有听信倪洵的花言巧语进门做妾。有这样的大妇,还怎么活!
柯蓉儿这么闹上一场,倪洵一句没责怪她,还给她不停赔不是。他也不后悔失了何寡妇,原来何娘子竟“偏执”至此啊,万幸。
倪洵心中有过鬼,如今大变样,变得像新婚时那样对娘子嘘寒问暖小心呵呼。柯蓉儿的心没有给他捂暖和,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兄长。他之前对哥哥就是这样百般讨好。
呵,这种男人!
这时,柯楚楚跟芳姨娘说:“姑姑可能心软了,咱们得想法自立门户。”
毕竟生活了近二十年,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柯楚楚也理解柯蓉儿。若说对不起,倪洵对不起的是她,并非柯蓉儿。而她现在活得好好的,没有死。没死就无法让柯蓉儿生出仇恨,没仇恨还可以免强做一家人。
反正夫妻俩同床异梦已多年,和离的妇人日子想也艰难,三个孩子都没成家,母亲的责任也不允许柯蓉儿脱离夫家。
如果是真的亲人,柯楚楚就算理解柯蓉儿也还是会难过。可又不是,没有付出过感情,也就谈不上伤心。
柯蓉儿的死劫在车,如果上次的危险是车而不是尖刀,才等于道符破了她的劫,但显然不是。柯楚楚还是要打祖坟的主意,反正要去颖川,不如自立一户。
芳姨娘说单身女子去衙门开女户很难,大荣提倡寡妇再嫁,超龄不婚还要上税。皇帝大力发展的除了商业还有人口,一般开女户都必须要求育有子女,比如何寡妇,她就是花钱开女户脱离了撕破脸的夫家;如果在生育年龄之内,还得保证在几年内出嫁产嗣,不然罚税十倍。总之,非常苛刻。
“小姐,在大荣,女子必须依附男人才能生存。”芳姨娘说道,叹了一口气。
是啊,父亲夫君儿子,都是男人,只有他们才算人?东荣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现今的人们难以想象三百年前的西荣还有女国师吧。男为阳女为阴,男为天女为地,独阳不长,孤阴不生,不分天地便不定乾坤。本就是你中我有我中有你缺一不可,男尊女卑到了这种程度,也是让人气闷。
“不妨碍,你明天陪我去府衙,官府会同意的。”
“哦。”芳姨娘刻意清了清刚好不久的喉咙,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打算再劝。
......
从衙门出来,芳姨娘把户籍死死捂在胸口,完全不敢相信。
竟然办成了,真的办成了?一纹钱的孝敬也没给!小姐只是对主簿说了一句:邱通判让我来的。大人最好快点,说不定我一会儿就后悔了。
那主簿直愣愣地看着她:柯小姐要挽发不嫁?小姐不置可否。
主簿可能想到倪家有点小钱交得起税,麻利地把户籍开出来了。
芳姨娘把刚才的情形回忆了三四遍,确定是真实的,不是做梦。
“小姐,万一他问邱世立怎么办?”
“路上埋尸格。”柯楚楚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解释道:“这是紫微斗数里面的术语,一般是指由生辰八字算出的命格称谓。我并不知道邱通判的八字,是用那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拆散开来起的一局,得出他今明两年都走在‘路上埋尸’的格局上。”
芳姨娘听得云里雾里,越听越不对劲,问道:“只说话就能算?没用柳灰呀。这个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