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鸿眼帘低垂:“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勇王出声大笑:“还不承认?来,罚一杯!”他给贺云鸿倒了酒,贺云鸿默默地喝了。
凌欣抱着小螃蟹去了后宅,勇王妃姜氏在门边站着,高兴得招手:“姐姐姐姐,快进来!快放下孩子吧,别累着。”
凌欣抱着小螃蟹进了门,一阵热气迎面,忙将小螃蟹头上的斗篷脱下,侧头一看,小螃蟹竟然已经靠在她肩头睡着了,张着嘴,口水流到了她胸前。姜氏惊讶,凌欣小声说:“方才我那帮弟弟们唱歌,把他在手里传来传去的,他太激动了,累着了。你让人搬个小床来,进了这暖屋子,就别再出去了。”顺手将斗篷帽子又盖到了孩子头上。
姜氏忙示意让人搬小床来,笑着说:“难怪我方才听到前院那边一片歌声。衡儿特别喜欢小苹果,天天让我唱,要学会给姐姐唱。”
凌欣恍然:“哦!他是要给我唱!我还以为他让我给他唱呢!弄得那帮孩子们一起闹腾。”
姜氏捂嘴笑,有人抬了一张小床进来,放在了里面角落,姜氏说:“他在这里,我们可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凌欣过去,弯下腰,一手捧着小螃蟹的后脑勺,小心地把孩子放入小床,又盖上了小被子,起身笑着说:“没事,小声点儿就是了,孩子听到妈妈的声音,睡得更好。”
姜氏微叹:“姐姐会是个好母亲的,但愿姐姐早日有自己的孩子。”
凌欣笑着说:“我没有孩子,就来和你的孩子玩也挺好的,你多生几个不就行了?”
姜氏脸红,低头说:“借姐姐吉言,我……我有了……”
凌欣睁大眼:“哎呀!又有了?!太好了!天哪!你才多大?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我老了啊!”
姜氏咯咯笑,似乎回到凌欣那时在院里待嫁的日子,姜氏过来挽了凌欣的手臂,走向桌子说:“韩娘子怎么没有来?”
凌欣自然不能告诉她韩娘子说怕自己露了口风,不敢来,只回答道:“那边院子要有个长辈看着,我干娘心细,别人她信不过。”
姜氏笑:“韩娘子的确是会照顾人……”
两个人坐下,说了些话,姜氏问凌欣:“那贺府中可住得惯?”
凌欣想到日后和离,怎么也得给姜氏打个底儿,就微叹道:“高门里的规矩毕竟不同乡间,对于我来说,过于森严了些。”
姜氏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我是从小学的,现在也不敢说能不出错儿,辛苦姐姐了。”
凌欣干笑了一下,姜氏忙又说:“可不管婆婆如何,只要能与夫君相和,就能过好日子。”
凌欣低头没说话,姜氏以为她不好意思,笑着小声说:“贺侍郎是极好的人,王爷总说京城里没有几个心中透亮的,只有他这位云弟,做事从来公允正派,不媚上,不低下,可也不是强硬无理,一向以智取胜。年纪轻轻的,看事情却比四十多岁的人都清楚,虽然有些傲气,但他毕竟才十九岁,未及弱冠,随着年纪长大,也该越来越内敛才是。贺老夫人对他最是爱惜,姐姐只要和他商量,他一定能帮姐姐解决许多难题。”
凌欣心说你讲的和我认识的是一个人吗?但是表面上自然笑着点头:“多谢王妃指点。”
姜氏一推凌欣:“姐姐怎么这么客气!”
凌欣实在不想继续和她探讨自己已经结束了的婚姻,忙转移话题道:“哦,我可以给你讲讲胎教!”
姜氏说:“这个,府中郎中指点,让我常处静室,少思少虑,可是,”她叹气:“王府的事怎么能少?”
凌欣说:“是呀,来,你跟我说说,我看看怎么帮你改改……”
两个人边吃午饭,边说到了下午时分,直到前面有人来说贺侍郎要回府了,凌欣才与姜氏告别,往前院走。
她到了前院,勇王架着贺云鸿站着,那些云山寨的人也已经准备出发了。贺云鸿肩披大氅,眼睛完全闭着,身体靠着勇王。
勇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凌欣说:“姐姐,对不住呀!云弟醉了。”
凌欣觉得脸硬,干涩地笑:“你们兄弟尽欢,醉就醉了吧!”
勇王哈哈笑,扶着贺云鸿往车边走,伸着脖子对凌欣说:“姐姐别生气呀!来,帮一把!”
贺云鸿的书童雨石忙跑上几步,将车帘打开,但是因为勇王是对凌欣说话,别人谁也不敢动手去扶贺云鸿。凌欣手足有些无措,后面的梁成见了,大步走过来说:“我来吧!”
勇王说:“去去去!你小子别插手!这是你姐夫!该是你姐姐动手。”凌欣心中这叫难做!动作僵硬地扶了面前贺云鸿的手臂,与勇王合力将他架入了车中坐好。
凌欣转身就要去自己来时坐的马车,勇王亲手接了车帘举着:“姐姐不进去?”
凌欣说:“哦,这里面太窄小了,我上后面的车……”
勇王笑:“云弟醉了,车一动他撞头怎么办?姐姐别不好意思,进去吧!”
梁成又要上前,勇王看他:“你小子老在这里添乱是怎么回事啊?你姐姐已经嫁人了!你不能老跟着她啦。”
凌欣见梁成神色不对,忙对勇王行礼道:“那我就先告辞了,给殿下拜个晚年,谢谢殿下款待!”
勇王也有几分醉意,笑着挥手:“姐姐别这么客气,我与云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快上车吧……”
凌欣一低头上了车,勇王才放了车帘。
余公公在一边看着,笑得眼睛完全看不到——贺侍郎这孩子,脸皮这么薄!真是的!端着个架子,这是等凌大小姐就和他呢。……但他要是真的放了架子,凌大小姐可不见得喜欢……勇王殿下厉害呀,他那时怎么想的?过去没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看着还真合适……
梁成带领人们向勇王道谢告别,勇王醉呼呼地往回走,笑着对余公公说:“云弟看起来很高兴呢!姐姐还有些不好意思!”
余公公笑眯眯地点头,殿下没看出来他们在闹别扭,我可不能多嘴!
车内,贺云鸿歪在一边,头靠着车壁。车中狭小,加上贺云鸿醉着,没有坐直,凌欣一坐下,再怎么紧合双腿,她的大腿外侧还是不可避免地贴着贺云鸿的大腿处,那种压力,像是贺云鸿紧靠着凌欣的大腿。凌欣只好将自己车壁一侧的垫子拿起折了,塞到了两人的大腿间,以示隔离!
外面一片告别声,不久车动了,车厢颠簸起来。贺云鸿的脑袋砰地撞了车壁一下,凌欣回头看,贺云鸿闭着眼睛一抬头又撞到车壁上,他的嘴张开了些……凌欣吓得忙将自己背后的一尺见方的垫子抽出来,趁着贺云鸿脑袋晃着离开车板,又要撞回去的瞬间,用手挡在他的脑袋和车壁之间,然后将坐垫迅速塞入,赶快放开了贺云鸿的脑袋。凌欣看贺云鸿,见他浑浑噩噩,像是没反应,凌欣暗松口气——贺云鸿的脑袋要是在车壁上像碰碰车一样乱撞,万一他吐了可怎么办?!自己正坐在这里!
又坐了片刻,贺云鸿的脑袋竟然向凌欣肩头歪了过来,凌欣断然抬手,轻轻把贺云鸿的脑袋按回了坐垫上——这个人连自己弟弟给的玉簪都说成是勇王给的,这得多瞧不起自己!哼!她还瞧不上他呢!她可不想让这个人沾着自己!
贺云鸿瘫软的上身一晃悠,胳膊也碰到了凌欣,凌欣使劲缩往另一边车壁,但是总有摩擦。想到她扶了贺云鸿,贺云鸿却用袖子掸肩膀的动作,凌欣咬牙,把自己坐的坐垫也拿出来,放到了两个人的上身之间。
车轮辚辚,贺云鸿的脑袋突然向下垂倒——这是要吐?!凌欣忙用手托住贺云鸿的额头,把他的脑袋再次推回到车壁上的坐垫。手触间,她的手心感到贺云鸿的额头皮肤微凉,想到贺云鸿看着病后才愈,贺云鸿再次病了,贺府又会对自己百般辱骂。她过去说不在乎,是因为她并没有做坏事。可如果她真做了坏事,有人骂就不舒服了,所以,还是别让贺云鸿着凉。凌欣将贺云鸿胸前分开的大氅合拢严实,盖住了他的双臂腹部和膝盖,她没敢把带子系上,以免露出痕迹。
贺云鸿安静了,靠着车壁睡觉,凌欣无需再做什么,就扭头看着窗外。如果可能,她不想再见到这个人,那初见时的印象和后面的经历反差太大,她无法面对自己的愚蠢。
车子一个颠动,贺云鸿的身体前倾,然后一斜肩膀,紧贴着凌欣的前胸靠过来!凌欣一伸手忙扶住了他的肩膀,差点把这个轻薄自己的人拍在车壁上!可是手中感到贺云鸿的肩骨都瘦得突出来,一时又觉得不用对这么个醉汉认真!当初韩长庚醉成那样,呕吐喝萝卜汁,韩娘子那么打他都醒不来,贺云鸿现在醉了,自己打他他就能醒吗?费那劲儿干吗?就又轻轻地将他推回坐姿,拾起车垫贴了车板,将贺云鸿的脑袋摆放回去,眼睛再次落在了贺云鸿的脸上。
贺云鸿似醉深睡浓,眼睛闭着,自然不会有那时在厅堂中看向凌欣时的愤怒和犀利。他墨画般的眉头舒展,俊美的面容安详静好,眼睫毛沉静如扇。许是醉酒,白皙的皮肤上透着一抹浅红……真是面如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