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物即便只有一个侧面的身影,也能凭空描绘出他出众的精致面容和与身俱来的气质,感觉好似宇宙中的那枚红日,或是满山遍地的向日葵花,十□□岁的年纪,朝气蓬勃并且温暖耀目。
他的五官紧皱,努力吹着古怪的音调儿,断断续续不能很好连成一曲,可听在恩心耳里,却觉得是一首可爱的天籁,她忍不住多听了片刻,直到少年转身收起萨克斯,她才看清他的面容。
刹那,灼热的阳光在她的眼皮上烙下一个斑点,烫得她几乎不能睁开眼。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的面容,唇红齿白,双眼狭长,琉璃色的瞳仁很大很亮。整体的五官宛若一副白玉浮雕,立体感十足。
明明在现代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中,特别是娱乐圈不乏此般天仙似得男子,她却看的忘乎所以,整个人被定格在原地不能动弹,许久后回过神,摸着左胸口,才发现心跳声竟像在擂鼓。
恩心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日曜宇内的人物,他拥有得天独厚的光源,是发光体,是世
界的中心,随便站在哪里都是一道瑰丽的风景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每个人却只能以最卑微的姿态去仰视他,其余任何人与物,都只能是他的陪衬品。
林叔感觉到身后的姑娘没有跟上来,转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阳台上的男人后,眼角流露出金色的光辉,他腾出手朝男人挥了挥,笑道:“阿晗,你外公是不是出门了,要不要回家吃饭?”
这话将恩心从失神中拉回来,再看了一眼阳台上的男人,顿时觉得自己失了态,脸颊微红着低头。
男人听到林叔的话,低头便看见了一对涂了辣椒水的耳朵,藏在某个姑娘的脑袋后面,而她微微低了头,视线不敢对他相撞。他的目光在恩心身上停留了两秒,再望向林叔的时候,却无比嚣张自傲,带着任性童真的语气,冷哼一声道:“妈的,大爷我饿死都不回去的!”
说罢,背着他的萨克斯进屋,落地窗‘啪’的一声响,被重重的关上,连里面的白色窗帘也唰得被拉上,透过白光只能
他高瘦的背影闪过。
“这孩子。”林叔最后望了望那扇落地窗,失笑摇头。
恩心看着林叔脸上的笑容,微微失神,同一种笑,两种感情。林叔对她的温和笑容里,是一种仆从的尊敬,对那个男人的笑,却是长辈的宠溺和关爱。
虽然鼻子有一些酸涩,但是她毕竟离开十三年,有些人只需要一天就能改变彼此间的关系,别说整整十三年,是她自己错过的太多,与他人无尤。
林叔指着面前的别墅,对恩心说:“那是裴公,也是你裴爷爷的家,他小时候还抱过你,你
忘了吧,那时候你只有两三岁,还不会说话……”话说到一半,他看到恩心左耳上的助听器,声音突然停住,喉咙里像长出了一粒石头。
差点忘了,恩心的童年在无声的黑白世界里长眠。
林叔讪讪的看她,她却无所谓一笑,柔和的眉眼里像是藏着一个偌大的宇宙,有容乃大那般,包容了所有。她并不介意别人提及她灰暗的过去,人生在世,难得清醒,难得糊涂,最重要,互相包容就好。
他几度提气想继续说,话到嘴巴又无力的怂了下去,最后还是恩心开口提醒:“阿叔,我们快走吧,天色不早了。”
林叔便拉起箱子走在前面,一面对她道:“裴公以前和我们恩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所以房子也买在一处,他有一对龙凤孙,不过两人都在国外读书,今天你看见的是裴公的外孙,姓燕。”
恩心听到林叔那么一提,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怎么……又来个姓燕的?
自从听老四滔滔不绝赞美燕大师起,恩心就一直对燕这个姓氏感到纳闷。
回家的时候心神还有些恍惚,经林叔提醒,她才注意到院子里站着一位拨着花土的老人。她站在门口举步维艰,只是巴巴儿地望着里头,林叔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夫人,我们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进来,顺便将背包都放在板凳上,对老夫人笑道:“刚才路过的时候看见阿晗了,小子还想学萨卡斯呢,但是吹出来的都是跑调儿的音。”
“哦,他还是不肯回家吃饭?”
林叔听了笑容悻悻,没有回话。
老夫人拍了拍手上的土灰说:“那随他吧,小子还在叛逆期,快20岁的人了脾气跟小孩儿一样,反正裴公家有何嫂,饿不死他的。”而后,她转过身,恰好看在挨在门边上的恩心,眼神如鹰隼般犀利打量离家十多年的孙女。
恩心才看清她的容貌,老人家的身形还算挺拔,只在发白的两鬓和沧桑的眉眼间能看出流逝的风华。
只是,恩心离开恩家的时候年纪过小,再加上不记人,所以奶奶从前的模样性格全部都忘记了,如今再一次见到她,却没有激动流泪,也没有感概万千,甚至一个简单的拥抱,或者握手,因两个完全没有一点地方相像的面孔,而变得陌生、尴尬。
老夫人虽然有了年事,但精神有劲,抬头挺胸像一根翠竹竿,可惜腿脚不方便,拄了拐杖走到阿心面前,心有余戚:“让我这个老太婆看一看,过那么多年不见,我们家阿心长大了,漂亮很多了。”
恩心淡泊的弯腰颔首,虽然并不怨恨奶奶从前的所作所为,但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连奶奶这个称呼也如鲠在喉,望着老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夫人没有勉强她,看着恩心的眼眸里有波澜,笑了笑,褪去了初见时的锐利。
“你妈妈过得还好么?怎么不一起回家来看看。”
“家里还有生意要做,她不方便过来。”恩心说的是实话,她家是镇上唯一一家出售普洱茶的。
老夫人点头,顺眼看见她手上一袋黑乎乎的东西,皱眉沉思起来。恩心低着头看自己手上的茶叶袋,笑眯眯说:“这是今年暑假里刚晒好的普洱,我妈她特地从云南寄过来的。”顿了顿,她稍稍觑了觑眼前的老人,还有一旁笑呵呵的林叔,讷讷的说:“这是云南最好的普洱,大家可以,一起泡,特别香醇,我妈晒的茶叶都不苦的。”
老夫人沉吟片刻,对恩心点了下巴:“既然这样就拿进去吧。”又转身嘱咐林叔:“准备一下饭菜,孝廉和槿蓉他们也快回来了。”
*
恩孝廉、宋槿蓉,前者是恩心的叔叔,后者是她的婶婶。
当年她和恩妈妈被赶出去,很大程度上他们也出了不少的力。恩心听到他们的名字,不禁有些芒刺在背,握着茶叶袋的手心汗津津的,霎是紧张。不过,她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好好读书工作,将来把妈妈接回来,对恩家的人,能忍则忍便是。
林叔将所有的行李暂时搁在楼上,洗了手端盆上菜。
恩心朝饭桌上望了望,眼瞳瞬间被扩张器拉过一样,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贵圈中人的生活方式——长长的一条红木桌,大约是三个八仙桌拼起来的长度,光是冷盘就占了一张桌,剩余还有十几道热菜热汤。鱼虾肉分别有两三份,都是她从小都没见过的烧法。
一家五口人吃饭,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恩心怵得慌,紧张的想选择了比较下首的位置坐下。可老夫人觉得祖孙俩分离太久,想同孙女说说梯己话,便想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扭头再对林叔道:“去搬个椅子来,拿个小垫子!”
林叔唉了一声匆匆把椅子搬来,扶了扶正才让恩心坐下来。
老夫人拉着恩心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说:“你爷爷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此后恩家的一切就都我的肩膀上,背起来那可不轻,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就说咱们家早年做的是军火生意,但如今国家在这方面管制得相当严格,80年之后呀,我便生意渐渐转到其他行业上。原本还有你爸爸思国帮着我管理,但是他在你还在慕华肚子里的时候就去世了,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们一家三口跑去中越交界做什么生意,不仅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连累到你,战火这东西也实在太戕害人……”
老夫人独自说着上一辈的事,恩心只是默默听着,却无动于衷。
恩心其实是遗腹子,生下来已经没了父亲,对于爸爸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一张父母的合照中。所以,在恩心潜意识里父亲这个名词是特别薄弱的存在,它就像一缕清风,偶尔从身边划过,有感觉,但是淡而无味,以至于旁人提起恩爸爸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没多余的兴趣深问下去。
祖孙两人只谈了须臾,老夫人说要回房一下。恩心也起身站在楼梯口等,恰好外面的铁门发出声音,她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凌厉的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那样清晰的厌恶,毫不矫饰就暴露在她的面前,遑论再镇定的人,此刻也无法忽视这样的尴尬处境。
“你是在凡?”恩心想起来了,叔叔和婶婶还有一个孩子,她的弟弟,只是当她六岁的时候,她的这位弟弟只有两三岁,彼此之间别说亲拢,更本互不相识,连名字都要靠别人传达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