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拔下发钗,放下长发。忽听得外面“哇”地一声,皆着又是刷刷跪地的声音:“世子节哀!”
我心上一慌,跌跌撞撞地奔出去。只见外面婢女侍从跪了一地,曹丕也瘫跪在地,前面则是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
我差不多猜出了大概,也吓得一时腿软,不知如何是好,只恍惚过去跪坐到他身旁。
“父王怎会如此突然就……”他话未说完,眼眶已然通红。
吐血,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会吐血呢?
“子桓......”
“我没事,一时急火攻心罢了。”他颤颤巍巍强撑着起来就要出去,又吩咐手下道:“召集臣属至前殿。”
我见他嘴角尚有血丝,万不能放心他就这样出去,强拉着他的衣袖,“你别出去,让他们到这里来!”
**
星空惨淡,万里无云。
偌大的世子宫外厅瞬间哭声震天,曹丕似心境未定,一语不发,只对着一众臣属不断号哭,我放心不下,一时全然顾不得礼法,挽着他的手,陪他坐于案前。
适才的急火攻心自然是真,但现如今对着满屋的人这毫无止境捶胸顿足的号叫,倒让我,也一时觉得有些真假难辨了。
“魏王薨逝,举世震惊,天子恃魏王为命,臣司马孚请世子不可效匹夫之孝,忍痛止哀。”司马孚,司马懿的弟弟,官任文学掾,张春华曾经提过他,我对这个名字有几分印象。
曹丕缓缓止哭,方道:”“卿家在理,只是吾父半道弃捐,哀痛难抑。”
“魏王薨于雒阳,天下惶惧,且临淄侯尚在雒阳,唯恐生变,臣陈矫恭请世子即刻割哀登位。”一个文臣模样的大臣开口劝道。
“臣以为不可,魏王既为汉臣,若无天子册封,则名不正而言不顺。”又一个臣属开口。
“如今江东孙权,汉中刘备虎视眈眈,世子若不此时即位,恐怕后患无穷。”
“魏王灵柩尚未归邺,难道尔等要让世子成为不孝之人吗”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来是请他们来讨论灵柩未归后事如何处理的,不一会儿,竟演变成就该不该立即即位吵起架来了。
曹丕扫视着所有人,从始至终,不发一语。
“夫君,母后得知消息,遣我前来。”偏在此时甄宓从厅外走了进来,她见到下面众人,又施了一礼道:“贱妾不知夫君在此讨论要事,一时不慎,夫君恕罪,就此告退。”
陈矫又道,“临淄侯尚在洛阳,鄢陵侯亦拥兵在外,若是祸起阋墙,后果不堪设想。世子当立即登位,召回在外的临淄鄢陵二侯才是。”
“尔等真是惶恐天下不乱,子建纯孝仁义,子文良善宽厚,皆与世子兄弟情深,又怎会生出异心如今魏王灵柩未归,遗言尚未明确,天子诏书又未至,尔等便让世子登位,是想让世子成为不忠不孝之人,为天下人耻笑吗”本欲离开的甄宓忽然折回,朗声斥责陈矫。
但是政治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其实他们说要曹丕立刻即位真的不是在拍马屁,就这种情况下而言,那是最正确的做法。反正,甄宓先在这种场合说话了,那我也不客气地开口吧。
“世子,贱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轻轻推了推曹丕,非常正式地开口。
曹丕目光从臣子之间收回,点头道:“夫人但说无妨。”
夫人?不管了!
“如今临淄鄢陵二侯在外握有重兵,即便他们并无不臣之心,难免有心之人挑拨,一旦出事,必将天下大乱;魏王薨逝,上有天子观望,侧有孙权刘备虎视,下有天下百姓待抚,贱妾虽是女子,亦知如今天下可一日无天子,但不可一日无魏王。请世子,勿以个人名利为念,当以天下大业为重,立继王位。”
这话肉麻了点,恶心了点,却也是实话,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他如果不立刻继位,不出事才怪。而且,道理他都懂,我实质上也不是说与他听的。
也许这么说比较现实。先不谈个人感情,在这个时代里,曹丕过得好,我才可能好,我自然是要尽全力偏帮着他的。
“臣司马懿,拜见魏王殿下。”司马懿率先从臣属中出列,于案前大声伏拜。
接着便是三三两两的跪地声,“拜见魏王。”
“拜见魏王。”然后原本那些希望等天子诏书的老臣也无奈地跪伏。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却抬头与傲然独立的甄氏四目而对,她看着我,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甩袖而去。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
魏太子于邺备禁卫,治丧事,次日,“奉卞王后之令”,登魏王位,大赦,尊王后卞氏为王太后。
虽然曹操灵柩未归,但邺宫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臣子们在前殿跪哭,家人在内宫素服举哀。
曹丕匆忙登位,但该补上的仪式皆不能少。御史大夫华歆也带人快马加鞭赶往许都,请汉帝下旨正式册封,这些皆不必细说。
“好一个‘奉王后之令’,我何时下的令,自己竟不知道!”卞王后,不,卞太后冷哼一声,将魏王的登位诏书拂落在地,哭道,“你父亲灵柩尚未归来,竟就连这几日都不肯再等了,魏王殿下?”
曹丕弯腰拾起诏书,用孝服的衣袖拂去了诏书上的尘埃,淡淡道:“儿仓促登位,实为不忍父王基业毁于一旦。母亲可知子文他率兵自长安到雒阳,见到父亲遗体,开口不问丧事,反问玺授何在?若非父王临终之际早有安排,派人将玺绶送往许都。只怕不消刘备孙权作乱,我魏国已然四分五裂,兄弟兵戎相见了。”
别说卞太后了,这事儿我都不知道。
曹彰,他不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设吗?
卞氏皱眉,良久方道:“又是听了何人挑拨?你弟弟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雒阳急件中有所提及,母后若是不信,待子文子建扶灵归来,大可亲自相问。”大概是因为丧事几日不曾好好歇息的缘故,曹丕脸色不是很好。
“我自会问他。”卞太后讪讪道。
“臣,御史大夫华歆求见。”
“儿臣尚有要事处置。母后无其他事情吩咐,也请暂且回去歇息,待到父王灵柩归来,尚有诸多事宜须母亲筹备。”曹丕拱手长长施了一礼,谦卑有加。言下之意,却是对他母亲下了逐客令。
**
华歆带来了汉帝的诏书和曹操的大汉丞相印和魏王玺绶,算是“奉汉帝诏”正式册封了曹丕为大汉丞相,魏国大王和冀州牧。
其实吧,也就是来送丞相印和魏王玺而已。人家早就是魏王了,根本就不需要刘协来“册封”。
待华歆等人走后,曹丕愣愣地坐在书房案前,看着案上的丞相印和魏王玺,默默不发一语。
我关上门窗,走至他身旁,伸手抱住了他,“子桓,你若是心里难受,便哭出来吧,不丢人的。”
我太知道他了,这几日忙里忙外的,他根本就没什么时间想到这事。
他环手紧紧搂住我的腰,先是轻声呜咽,终于,在我怀中放声哭了出来,唤起了儿时的称呼,“阿元,我父亲他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我亦跟着心酸哭泣。
不止是为他,更是因为感同身受。不,或者说,我比他惨一些。
再如何,他还有亲妈,即便卞太后不是那么爱他,那也是亲妈。
仰瞻帷幕,俯察几筵。其物如故,其人不存。神灵倐忽,弃我遐迁。靡瞻靡恃,泣涕涟涟。呦呦游鹿,衔草鸣麑。翩翩飞鸟,挟子巢栖。我独孤茕,怀此百离。忧心孔疚,莫我能知。人亦有言,忧令人老。嗟我白发,生一何蚤。长吟永叹,怀我圣考。曰仁者寿,胡不是保。-——魏王丕于建安二十五年元月
☆、第76章 谯城现黄龙
二月,先王灵柩至邺,归葬高陵,除服。
魏王丕册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司马懿为河津亭侯。命诸王弟就国。
建安二十五年,三月,汉帝改元延康,是为延康元年。
魏王下诏,册郭氏为魏王夫人。
午间的日光透过院中大树照于廊下
“还要多谢夫人和魏王,若无曹干,只怕我如今也是在铜雀台之中孤苦度日了。”王茗立在廊下,看着曹干在院外奔跑玩耍,开口谢我。
我摇头,“是太昭仪聪慧,自己选对了路。”
曹操遗命中提到,他无子的姬妾留居铜雀台,纺织度日,王茗自有曹干,仍是在邺宫中养尊处优。曹操遗命中说起一生憾事,竟然是若是在地下见到子修(曹昂),问及母亲丁夫人何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知卞太后听及此语是如何想的。也不知这究竟说明曹操对丁夫人算得上是真爱,还是说明在男人心中,留有一点遗憾的那种女人,往往才是最放下不下的?
“夫人才是慧眼独具,独得魏王宠爱眷顾,想是好日子更在后头。”王茗虽是笑着,言语之间,却似有无尽酸涩。她与曹操十数年光景,想来也是有些真情实感的。
我一面蹲下与地上的曹干玩闹,一面宽慰王茗道:“干儿乃先王幼子,太昭仪用心抚养,成为有用之才,将来必得魏王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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