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我终于能够下地行走,卧床这么久,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勉强移到窗前的软榻上坐着。听闻我已下地云谨言很是高兴,据说这些日子他也很不好过,不是胸口疼就是脑袋疼,因此他对于我的康复表达出由衷的喜悦,三步两步跑过来恭喜我道:“终于大好了!怪不得爷这两天浑身通泰,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身上哪里都疼,严重影响爷的战斗力,在添香阁的牡丹面前很是没面子。”
我有些无语,浑身疼也没耽误他老人家逛花楼。我坐着向他弯腰福了一礼,“多谢国舅爷搭救之恩,我已经让下人回太子府传了消息,大概一会儿太子府就会来人接我回去。 这半个月青芜在国舅府上讨饶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云谨言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倒是你这一病惊动了不少人,我那大外甥和外甥媳妇就不必说了,恨不得住到我这国舅府来,于烈将军和他夫人也踢破了国舅府的门槛,就连宫里也传出消息,我那二姐姐亲自过问你的病情,她不会是想扶植你跟骆寒衣斗吧?虽然骆贵妃和叶澜昊不是好东西,爷这外甥媳妇可真是个好孩子,跟你一样对爷那大外甥死心塌地。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这是为什么啊?那小子就真有这么好?不是当舅舅的偏心自己的亲外甥,要我说他还真不如三小子呢!”
我意识到既然是同盟,有些底该露还是要露的。通过那天云谨言断言皇后娘娘不会容我跟着叶澜澈,甚至会出手要我的小命,我就知道云谨言对他这个二姐还算有一个清醒准确的认识,所以我直截了当道:“我跟叶澜澈虽是青梅竹马,但是我们两人根本就不可能,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况且我是你二姐皇后娘娘放在太子府的眼线,她告诉我叶澜修是我的杀父仇人,让我监视他。”
云谨言本是笑着的,脸上挂着人神共愤的优雅迷人的笑容,听我如此说,一时僵住,笑容凝结在了脸上收不回去,无奈下伸手抹了一把脸,才抹去僵直的笑意,换上可以称得上是凝重的表情,半响方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太子了,我不想再听命于皇后娘娘做她的棋子,我不想帮她扳倒叶澜修。”我实话实话道,与云谨言谈话其实很轻松,不用拐弯抹角。
云谨言走到我身边,直视着我的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说天煜国的国母要倾覆太子的储君地位。你知道你这么说是杀头甚至是诛九族的罪过吗?还有,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二姐,我是天煜的国舅,你不觉得你对我说这样的话很愚蠢吗?”
我毫不退缩地回视他,“我以为我们是同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骆贵妃骆静怡和二皇子叶澜昊。我以为你和你二姐的目的不同,你是为了给你大姐报仇,而她是为了让她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本来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犯不着遮遮掩掩。如果我们连这点儿基本的坦诚都没有,还做什么同盟?”
云谨言一下子没了脾气,“姑奶奶,你是够坦诚了,你的坦诚能要命啊!”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灌了口凉茶给自己压惊,“你总不会认为我会帮着你们对付我二姐姐吧!”
“我们结盟是为了对付骆氏一族和叶澜昊,事成后我们就拆伙了,你可以去帮助你二姐姐扶植叶澜澈上位,到时候我们由同盟化为对立,两不相欠,各不相干,有何不妥?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想起一事,问云谨言道:“你没把与太子结盟的事儿告诉皇后娘娘吧?”
云谨言摇摇头,遮掩道:“我不想我二姐姐担心,所以没告诉她。”
“你是怕她拦着你吧!”我嘴快道。
云谨言无奈地瞥了我一眼,“又抖你的聪明!”他叹了口气,斟词酌句道:“我知道我二姐姐的想法,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只是我不愿再等,而且我也想自己亲手报仇,其实叶澜修也好,叶澜澈也好,都是我的……”他顿了一下,复又说道:“朝堂上的事儿谁上谁下,我不想插手。”
他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其实有一句话我是一直没敢问他的,为什么他二姐不想着为他大姐报仇?云谨言这么处心积虑地掩饰锋芒,暗中集结力量以求扳倒骆贵妃,而骆氏一族的壮大正是皇后的扶植和姑息造成的,她只为了抬高骆氏与太子叶澜修相斗,却枉顾亲姐姐的冤仇。皇家多阴暗□□,云谨言不说,我也不好多问。我只是敏感地觉察到他们姐弟间的关系远谈不上亲密,皇后娘娘一直对云谨言纵容姑息,却不像一个姐姐那样管教弟弟,希望弟弟成器。云谨言宁可自己暗中筹划复仇,也不求助于自己的亲姐姐,而且他表明了立场不会插手帮助叶澜澈抢夺皇位。这对姐弟还真是怪啊!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没有进一步的询问云谨言,若说疑点,两个人中我肯定是那个疑点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地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转投杀父仇人的怀抱,又背叛了皇后娘娘,上演了一出无间道。
气氛一时有几分凝重,空气都仿佛涩重起来。我们两个互相打量,目光中多了审视的意味。
一抹微笑忽然出现在他无暇的面容上,仿佛阳光穿透乌云,照亮了整个房间。我不禁也回报以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们都知道对方有秘密,却都信任对方。我们共同目标就是对付骆贵妃和叶澜昊,各自的秘密各自保留就好。
丫鬟进来通报太子妃骆寒衣已到了国舅府,她亲自来接我回去。我手撑着软塌慢慢起身,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幸好云谨言上前一步,及时扶住了我。 “还记得你让我去查蚀心散和莫伤的师叔鬼手崔心吗?”云谨言低声道。
我想起上次中了一剑在国舅府养伤时的事儿,点头问道:“你查到什么了吗?”
云谨言的神色有几分挣扎,静默了一会儿方道:“崔心明面上是骆贵妃的心腹,但是我查到他实际上跟皇后娘娘暗中有来往。还有咱们身上的蛊毒,五年前苗疆的巫神梵冥曾经到过中原,他见的人是我的二姐皇后娘娘。”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鬼手崔心的事儿我早就想到了。但是蛊毒竟然也跟皇后娘娘有关,这让我还真是挺惊讶的。难不成是皇后娘娘给她自己的亲弟弟下这么恶毒的蛊?
我看着云谨言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安慰道:“梵冥就算见了皇后娘娘也说明不了什么。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她总不会害你的。”
云谨言牵牵嘴角,“那蛊毒可是要云家断子绝孙的!我二姐姐当然不会给我下那个蛊毒,她真敢的话,我爹第一个不饶她。”他嘴上说笑着,神色却依旧有些落寞。我知道他虽然从感情上不相信蛊毒的事儿跟皇后娘娘有关,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还是让人如鲠在喉。
第72章 雪夜赏梅
我跟着骆寒衣回了太子府。这件事儿让叶澜修受了刺激,在太子府中布置了严密的防范。他在府中还好,长熙阁还能自由出入。他不在府中时,就在长熙阁外设下轮岗的侍卫,只有得到他的许可,或者是持有府中的腰牌才能够进出长熙阁。他对外声称我伤寒未愈,一并连皇后娘娘那里都替我挡了。
对于皇后娘娘我们采取的是拖字诀,拖得一时算一时,还没到我们跟皇后娘娘撕破脸的时候。在斗倒骆氏一族和叶澜昊之前,我们还得跟她虚与委蛇地耗着。
我彻底成了养在笼中的鸟儿,叶澜修忙得整日不见人影,身边只有妙霜她们几个小丫鬟陪着我。每日不过就是绣绣花,看看书,晒着太阳发呆,每个清晨睁开眼睛就是等着天黑,我连糕点都懒得再做,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自己都快闷得发霉长毛了。
又调养了一个月,我已经彻底痊愈。年关将至,叶澜修留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听闻皇上又一次卧床,病情来势汹涌,叶澜修常常留在宫中侍疾。他不在府中的日子,整个太子府更显得冰冷。我居住的长熙阁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门口的侍卫冷冰冰的,连我要到湖边的花园走走这样的要求都断然回绝了,声称殿下说了,要严保我的安全。
眼看就要过年了,长熙阁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儿过年的喜庆气氛。我只有带着妙霜和沐莲、沐槿她们几个挂灯笼,剪窗花。妙霜她们毕竟年纪小都爱玩,在我的带动下很快就叽叽喳喳地开始布置长熙阁。生活虽然艰难,但还是要自己制造快乐的。
当长熙阁的屋檐下都挂起了大大的红灯笼,窗扇上也贴上了红红的窗花,院里的枯树枝上也扎上了彩色的绸带,这个清冷的院落终于有了些过年的热闹劲儿。
我陆续地收到了各处送来的年礼,有将军府的、国舅府的,还有雅若从草原上捎过来的一大包礼物。让我心中充满感动,感到自己还没有被大家遗弃。说来惭愧,这是我在这个时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去年的年节我和叶澜修还躺在床上养伤呢,所以我根本没想到送礼这回事儿。不过接到人家的礼物总是要回礼的,于是我洗手下厨精心做了几样点心,有桂花杏仁酥、红豆水晶糕、香芋枣卷,还利用膛灶烤了几个蜂蜜小蛋糕 ,用食盒装着送到国舅府和将军府去。听闻过了年,于将军就要带着夫人和两个新出生的儿子回边关了。至于雅若那里,算算出了正月她就该启程来京城完婚了,到时候再补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