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于我是有些刺目的。我本来没觉得以叶澜修的名义送骆寒衣烟花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真的看到,却发觉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无论如何,看到自己的老公拉着别的女人的手,都让我无法接受。我悄然退后,将漫天的烟花想象成如雨的流星,对回到现代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六大箱的烟花放了近半个时辰才放完,宾客们意犹未尽,纷纷称赞太子殿下好巧妙的心思,太子妃真有福气。二人微笑着谢过众人。
贺寿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太子府,我先回到了长熙阁,送完宾客后,叶澜修也回来了。我迎上叶澜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大方自然。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刺鼻的味道,叶澜修思量着笑道:“没想到这个时空已经有火药了。”
入夏以来昼长夜短,古代没有空调风扇,我还好说,这具身体畏寒,不觉得太热,叶澜修就比较苦楚了,上朝的时候还要穿着亵衣、中衣,外罩太子宫服,虽然夏衫都是轻薄的面料,但是对于习惯了夏天T恤短裤的现代人来说,半天下来苦不堪言,比在现代大热天的穿西装打领带还难受。
宫里的勤政殿早已摆上了敬冰,太子的长熙阁里也在屋内四角摆上了冰盆,绕是如此,叶澜修依旧觉得难以忍受,让我把床上的帐子都撤了,连夏布的帐子也不挂,说是夜里憋气,睡不着。
叶澜修的太子生涯倒是有声有色,摊丁入亩的政策在江南两省试推行后,虽有士大夫及乡绅贵族的小股阻力,但总的来说新政深得人心,百姓交口称赞。再加上江南本是富足之地,在叶澜修的建议下又将前三年的赋税降低了三成,因此新政推行较为顺利,势头喜人。圣上已下令明年开始在湖广基地继续推行。
相比摊丁入亩,屯军恳田的推行则更为顺畅,可以说百利无害。岭南本就居住民少,还多是少数民族,耕种经验不丰富。而岭南荒地众多,气候湿热,一年四季都极适合作物生长。圣旨下后,驻军在短短一个月间,已开垦了数十顷荒地,工部派出的农桑好手也已押送着适合岭南耕种的良种在路上。
这个夏日,圣上的身体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在朝堂上昏厥了两次,圣上感到力不从心,将禁军羽林卫的兵符交给太子保管。此举再次引起朝堂上的悸动,不少人重新站队,有些本来中立观望的官员近来也纷纷往太子府走动,一时太子府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叶澜修即便在府中也不得休息。
与叶澜修相比,我的生活就乏味多了。这个时空的女子不能随便出门,况且为了我的安全,叶澜修不让我一个人出去。偶尔他有空闲陪我出去放放风,也要跟着一大群侍卫,走马观花的一会儿就回府了。
我每日看着冰盆里的冰慢慢融化,最终化为一盆水,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自己已经与世隔绝了一样。外人不会进内府,即便有女眷前来也是由骆寒衣招待。府里的丫鬟我也不敢过分交往,雪嫣、香盈她们虽然与我交好,但我怕她们发觉我的破绽,不是以前的夏青芜,所以轻易不敢找她们说话。
如今政局不稳,指不定我们周围有多少各方势力派来的眼线,因此我让叶澜修借口喜欢清静将长熙阁的丫鬟仆役遣走大半,只留下了苏晏几说的几个心腹之人。
薛管家将新买入府的几个家底干净的丫鬟带到我面前让我挑选,我留下一个面相讨喜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圆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笑起来有一对小酒窝,名字叫妙霜。其实我并不需要这个孩子做什么,只是她对以前的夏青芜毫不知情,我跟她在一起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那么设防。
于是叶澜修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成了我带着妙霜玩,她跟我的小尾巴一样,我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做的点心她第一个试吃。正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大多喜欢甜食,她的捧场让我的烹饪热情空前高涨。
府中跟我来往最密切的竟然是苏晏几,他作为叶澜修的男/宠自然是要耗在太子的院子里,做出一副固宠的姿态等待太子眷顾。
叶澜修不在时,苏宴几会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与我聊聊天,再喝几杯茶。他古琴弹得极好,兴致来时也会带着他的冰弦琴到长熙阁弹给我听。不做女子媚态装扮时,苏晏几是个风趣健谈的男子。
但是我们之间的谈话也有个禁忌,就是太子妃骆寒衣。自从那次他为了骆寒衣庆贺生辰送来烟花后,他从不会主动提及她。他不提,我更不会说。毕竟一个是太子名义上的王妃,一个是太子名义上的男/宠,即便都是名义上的,他们之间也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曾经有一次我跟苏晏几在长熙阁里下棋,骆寒衣前来送太子的秋装。虽然苏晏几守礼地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但是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手指紧张地抓着腿侧的衣服,骨节都因用力而发白。直到骆寒衣走出了长熙阁的院门,他才仓促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那眼神是如此地隐忍而眷恋,让一旁的我都不胜唏嘘。
对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他已经掩饰得很好,好到连叶澜修和骆寒衣都没有察觉。但是我觉得他知道我知道,或者说,他没有刻意地隐瞒我,即便我们从不去谈论骆寒衣,却也是心照不宣。也许这是我们友谊的基础,正是因为这种微妙的信任,让我们这两个最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人,成了朋友。
我忽然发现,即便我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这个陌生的时空,我也没有资格抱怨什么。与骆寒衣和苏晏几相比,我是幸福美满的,我的身边有叶澜修,虽然周围荆棘丛丛,前路也迷茫不明,但是幸好我们还有彼此。我并不是拿别人的痛苦去衬托我的幸福,炫耀我的优越感,我只是发自内心的替他们难过,易地而处,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想我都会崩溃。
虽然苏晏几与我颇谈得来,但是由于身份的关系,我们不可能走得太近。我倒不是担心叶澜修,他有着现代人的灵魂,肯定觉得异性朋友聊聊天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毕竟这个时空是男女大防的古代,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我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寂寞而漫长夏日,我最盼望的是阿城的到来。夏青芜和弟弟夏青城分开好几年了,几年中也只是偶然能见一面,所以阿城对我没有丝毫的怀疑。他是个懂事儿的少年,怕我伤心很少跟我说起以前家里的事情。对我来说这样当然最好,免得在他面前穿帮,但是这样越发让我心疼这个弟弟。
对阿城我真的是疼到了骨子里,也许是我把对杜诚的宠爱和思念转嫁到阿城身上了,也许是这具身体的血脉与阿城相同。总之有他的存在,我觉得我在这个异世不再是孤苦无依。
唯一让我介意的是每次阿城来太子府中都会带着个拖油瓶云谨言,隔三岔五便来来太子府白吃白喝,美其名曰与我培养感情。当然,没他带着阿城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阿城也不可能进入内府来见我,所以我对云谨言也只有忍了。虽然云谨言对我的执着让我莫名其妙,但好在他并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是时刻观察我,对我的保护欲更是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让我很是郁闷,他管得也太宽了吧!
第30章 草原公主
八月底的时候,按照现代的阳历来算,差不多是九月底十月初了,暑热已消,早晚更是凉风习习。
第一场秋雨过后,乌国的使臣来到了天煜国。乌国地处天煜西北面璧山之外的大片草原之上,以游牧为生,马背上的民族骁勇善战。二十几年前曾进犯天煜国,被先帝叶归擎派当时的大将军李信所败,元气大伤后退回璧山以北,此后对天煜皇帝俯首称臣,如今年年向天煜进贡马匹牛羊等岁贡。作为安抚和回报,天煜也会将粮食布匹等物赐给乌国。
此次乌国的使臣是为他们的小公主的婚事而来。为表示乌国对天煜国的尊敬和臣服,乌国国君的子女婚事多由天煜皇帝赐婚,为了加深天煜和乌国的紧密联系,两国皇室多有通婚。当今圣上的敏妃就是乌国国君的亲妹妹。乌国的王子都已年长娶亲,大王子还娶了天煜国的安平郡主为王妃。如今乌国国君只有这么一个小女儿没有婚配了。
据说小公主诞生之时,草原上升起一轮明月,月光皎皎,将草原照亮。草原上的人从没见过这么亮的月亮,堪比白日的太阳,本在日间才绽放的萨日朗花也沐浴着月光竞相开放,成为至今乌国人留在记忆中的美丽而奇异的画面。国君非常疼爱这个小女儿,视若珍宝,取名雅若,意为明月。乌国上下都非常喜欢这个小公主,称她为草原上最美的萨日朗花。
圣上病体违和,让太子全权负责接待宴请乌国使臣。叶澜修从苏晏几处恶补了接待别国使臣和的礼节和知识,仓促上阵很有几分忐忑,于是打算让我穿上男装,扮成随从幕僚之类的跟班跟在他左右。有我在身边,他还是比较安心的。
此次宴请乌国使臣是在昭阳行宫,并非寻常外面的酒肆,安全自是不成问题。我对于终于能够走出太子府去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很是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