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匕首是我昨日在太子府的兵器库里找到的。昨天得知今日就是阿城生日,我非常想送他一件生日礼物,但是时间太紧,而我又实在想不出送给阿城什么。
叶澜修见我愁眉不展,于是帮我出主意,“太子府有个兵器库,据说收集了天下名器。男孩子嘛,肯定喜欢这些刀啊剑啊的,你去随便挑一样当作生日礼物不就行了。”
这可是个好主意,杜诚就是喜欢枪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从小就收集各种关于枪的杂志、模型。他的房间都快成枪支展览会了。
于是叶澜修让薛管家打开了太子府的兵器库由我随便挑选。太子府的兵器库自是不同反响,刀枪剑戢,斧钺钩叉摆了满满一屋子。虽然我对兵器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件件都是世间无二的珍品。
我随手拿起一柄长剑,剑长三尺,宽三指,出鞘隐有龙吟之声,剑体透着青绿色,剑光都仿佛湖水般荡漾出层层碧波。太不低调了,不适合阿城,我有些不舍地放下。又拿起一把刀,金色的刀鞘上镶嵌着七色宝石,闪闪发光,灼人眼球。太华丽了,我又放下了,左挑右选,不是太名贵就是太扎眼。
最后我在柜子里看到了这把匕首,外表黑漆漆的,一点儿也不起眼,放在那里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拔出匕首却被雪白的刀锋骤然刺到了眼睛。我希望阿城能成为这样的人,外表朴实无华,却内含锋芒。于是兴高采烈地拿出了这把匕首。
云谨言也走了过来,一打眼那把匕首,微挑了眉毛,“奈何?”
奈何?我惊讶于一把匕首有这样旖旎的名字,“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意思吗?”我好奇地问云谨言。
云谨言摇摇头。
“是有此刃于手,能奈我何的意思吗?”阿城也问。
云谨言又摇了摇头,面对我二人求知的目光,慢条斯理道:“意思是:对敌时,见到匕首出鞘的人都立刻命丧黄泉,只能过奈何桥转世投胎去了。”
我一下子无语,看来千挑万选,还是一不小心拿了件扎眼的东西来。
云谨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这可是上古的名器,我那大外甥一向小气,想不到竟然舍得把这个给了你,让你当做生辰礼给阿城。”
阿城真的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听到云谨言这么说马上对我道:“姐姐,这把匕首是不是很贵重啊?还是还给太子殿下吧。”
我见阿城这么喜欢,又怎会收回来,于是安抚他道:“放心拿着吧,几个月前太子殿下遇刺,姐姐救了他。他为了感谢姐姐才把这把匕首给我的。我留着有什么用,还是给你这个男孩子合适。”
阿城不疑有他,高兴地拿过匕首细细抚摸,欢喜得舍不得错开眼睛。
薛管家见云谨言根本没吃什么,让丫鬟摆了一桌饭菜,总不能让天煜国的国舅爷饿肚子吧,这会儿过来请云谨言入席。本来慕贤堂自有侍候的婢女仆役,但是云谨言却执意让我在跟前伺候。
我想不明白他对我这个小丫鬟为何如此上心。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看来他没有进一步打探验证我的身份,也没有揭穿我的迹象。
我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吃饭,也许在杜诚小时候,曾经喂过他几次。可是这跟给小孩儿喂饭可不一样。具体来说,就是云谨言坐着,我站着,手里还有拿着碗著。
云谨言谨守食不言的饭桌礼仪,只动眼,不说话。他看向哪道菜,我就要夹到他面前的碟子里。一顿饭吃得奇累无比,当然,累的是我,不知道绕着饭桌转了多少圈,心中有些愤懑,什么样的礼教制度,能够养出这样的废物来。
好容易一盆云腿竹荪汤端了上来,云谨言放下手中的象牙著,这是吃饱了的表示吧。我赶紧给他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
“嘶……”他嘴里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手指都蜷了起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他又怎么了。
他无奈地看向我,“放下吧,烫手。”
“哦。”我赶紧将手里的汤碗放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是被烫得发红了。是我太紧张了,虽然感觉到了热,但是因为没有痛感,所以忽略了。其实失去痛感是很不方便的,很容易伤到自己而不自知。
他也看到了我发红的手指,摇头叹道:“你呀,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着颇有些暧昧的意味。
没容我细想,叶澜修和骆寒衣恰好回到了太子府。听门房说国舅爷在府上,二人衣服都没换就赶来慕贤堂了,自是一番寒暄见礼。骆寒衣还小媳妇上身道:“不知舅舅来了,耽搁了时间,都怪寒衣教导不严,这府里的下人都越发没规矩了,让舅舅一个人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人去通知太子殿下和寒衣。”
其实论岁数,两个人差不多大,云谨言跟叶澜修比起来更是小了两岁,可惜辈分差了一辈儿。云谨言坐在椅子上,状似无所谓地挥挥手,脸上挂着长辈对小辈的那种宽和纵容的笑容,“寒衣也不必责备府里下人,是我不让他们去找你们的。你们都忙,不像舅舅我,闲人一个。”
“那是舅舅宽宏大度,不跟我们计较。”骆寒衣还是一脸的恭顺,让我不佩服都不行。
叶澜修在一旁冷冷接口:“小舅舅下次来府上,还是提前让人通知我们一声的好,免得我们都不在,让小舅舅一个人空等,不知道的,还道是我们失了礼数,怠慢小舅舅。”
我知道他是恼昨天云谨言摸了我的手,不过他说得颇为无礼,还着重咬那个“小”字,引得骆寒衣微蹙了眉头。
云谨言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即便天家规矩大,也不用这么多的虚假客套,舅舅来看大外甥,哪儿用得着提前通报。修儿啊,不是舅舅我说你,小小年纪却老气横秋的,动不动就礼教规矩,咱们舅甥什么时候如此生分了?这知道的说你是一片孝心,生怕怠慢舅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欢迎舅舅来呢。”云谨言又扭头向骆寒衣,“寒衣,你说是不是?”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叶澜修气得仰倒,待要还嘴,却被骆寒衣以眼神制止住了,还是骆寒衣沉得住气,“舅舅说得是,寒衣受教了。”
叶澜修只能生生忍住,“不知小舅舅来此有何赐教?”
“赐教谈不上。只是舅舅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们答应不答应。”云谨言两眼放光,来回看着叶澜修和骆寒衣。
骆寒衣沉吟道:“舅舅但说无妨,只要殿下和寒衣能做到的,定然答应舅舅。”
叶澜修看了骆寒衣一眼,隐含责备,不满意她如此大包大揽,骆寒衣无奈地回看了叶澜修一眼。
云谨言笑道:“舅舅定不会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来让你们为难。是这样的,阿城跟了我好几年,一直忠心有嘉。舅舅我对他颇为器重,今日呢,正好是他的生辰,我想圆他一个心愿。”
怎么又扯上阿城了呢?我狐疑地看着云谨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叶澜修和骆寒衣也一脸迷茫地看着云谨言。我偷眼看了阿城一眼,阿城更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
云谨言卖够了关子才继续说道:“阿城的亲姊姊夏青芜在太子府里当差,阿城对他姐姐很是思念,每次跟我说起来都是泪眼涟涟。舅舅我不忍心他姐弟二人手足分离,想跟你们讨个人情,让夏青芜到我府上当差,以全他们姐弟亲情。”
一席话说得众人皆变了颜色,阿城是喜的,我是惊的,叶澜修是怒的,骆寒衣是疑的。
“不行。”叶澜修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青芜几个月前救过本宫性命,本宫不会放她离开。”
云谨言眯起了眼睛,骆寒衣赶忙上来打圆场,“舅舅爱惜下属,是个好事儿。只是两府离得并不远,他们姐弟一样能常来常往,经常见面。再者青芜的身份毕竟是官奴,若是到国舅府还要过官家一道手续,颇为繁琐。”
听到骆寒衣帮忙推却了,我心中松了一口气。
云谨言却没有这么容易就被打发的,他长叹一声,“舅舅是不好意思跟你们直说啊!我昨天从你这太子府回去后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云谨言四十五度抬头望天,一副伤怀的模样。
切,是不是夜不能寐我不知道,要说食不知味,那纯粹是瞎掰,刚才那一桌子饭菜都吃狗肚子里去了?我最见不得人惺惺作态,虽然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却依然让我觉得面目可憎。
见云谨言如此做派,骆寒衣也只能是一副小辈对长辈的关切神色,向他问道:“不知舅舅为何寝食难安,可是太子府有何不妥之处,惹舅舅不快了?”
云谨言继续装模作样,说得痛心疾首,“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想你们舅舅我一把年纪了,还没给你们找个舅母,国舅府至今没有一位女主人。不是你们舅舅不想给你们找舅母,实在是一干的庸脂俗粉都入不得舅舅我的眼。‘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别糟蹋人家这句诗了),舅舅一直没有遇到这个人,就宁可守身如玉,孤寂一人(不知国舅爷眠花宿柳的盛名是怎么得来的)。但是形单影只、寂寞无人能诉,这种心情你们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