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怎么寻?”
在雪白宣纸上再划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愧是他东陵凤真的妻子,尽管是名义上的,有这样聪慧的女子为妻,此生足矣。
幽黑的眼眸潭底微微浮现一缕赞赏之光。
*
是夜,雪风乱袭,白雪飘飞
一抹窈窕身影站在悬崖边,橘红缎锦披风在风中簌簌作响。
“卑职见过独孤娘娘。”
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随风而至,接着一个蓝影飘上了断崖伏跪在地。
“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全都办妥了,云定初今儿下午去了军器监,听一铸器师傅说,她让他们铸造新农具。”
“铸造新农具?”这哑子脑子进水了不成,窦后给她三天时日解决北襄王府困粮之境,不想办法寻找粮食,却去让军器监寻求铸造铁农具,想北襄国民进行农业生产吗?
“是的,据那个师傅说,她是想让北襄自更自足,不靠他国生存。”
“笑话?就凭她,她有什么样的本事,能改变这冰天雪地地理环境。”
如此恶劣环境,百花枯萎,万物凋零,能种出农作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等她去折腾,过了这三日,我看她还怎么笑。”
“是。”
“通知魏芮,绝不能让那些米粮商倒戈。”
“遵主子命。”
蓝色身影纵身跃上了参天大树,不一会儿便迅速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
云定初三天期限已过去了一天,剩下两日,看你如何力挽狂浪?
雪光中,独孤氏那双冰泉般的寒眸闪烁着一抹意味深长般的笑光。
*
第二天,云定初亲自张罗了一场观赏绣锦提诗宴会,所有北襄权贵的夫人们全都被邀请在列。
独孤氏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身后小宫女为她梳着额边垂落鬓发。
如云堆般的黑发中,赫然有一根银发出现在了小宫女的视野中,宫女如实禀告,“娘娘,奴卑瞧见了一根白发。”
“拔。”
指令一下,小宫女只得应了一声‘是。’,赶紧将刚梳好的发髻又打散开来,余光悄然注意着主子细微的表情,玉手尾指从锦缎般的黑发中轻轻挑出那根白发,稍稍一用力,白发被拔扯下来。
独孤氏将那根白发摊在掌心,瞧着这根银发,心里发憷,她不过才二十芳龄,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就有白发了呢?
“娘娘,魏夫人求见。”
“让她进来。”
“是,娘娘。”宫女退下,不一会儿,一身紫色布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眉宇中央有一颗红得滴血的朱砂痣,北襄国人人皆知,这便是北襄魏芮大人的正妻薛氏。
“薛氏见过孤独娘娘。”
“姐姐,你我之间不用这样生份,都是自家人。”
独孤氏立刻从凳子上起身,奔迎向了离她几步之遥的薛氏。
“我不是说过了,以后,没外人时,你就喊我‘卫儿’。”
“娘娘,在心中,妾身一直将娘娘视同为姐妹,只是,这繁文褥节自是不能免去。”看得出来,魏夫人与她谈话,也是极其小心警慎。
就怕哪一句不对,也或者说,日后没有利用她夫君的价值,翻脸可就在旦昔之间,这位独孤娘娘的性情他们还是了解一二的。
“也罢。”碰了软钉子,独孤氏心里不太爽快,只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知道魏夫人的性格,自从嫁给了魏芮,说话做事向来都警言慎行,她爹本是北襄的一名将军,母亲是父亲的身边的一名洗脚丫头,那年,将军夫人怀了孕,将军喝醉了便将她母亲宠幸,她就在那一夜爬进了她娘亲的肚子,娘亲生下她便难产逝去,在娘家,由于不是嫡出,上面又有嫡出的哥哥姐姐,尽管得到将军父亲的偏爱,但,这位庶出的妹妹仍然会受长兄长姐的排挤当属自然,所以,就养成了她那副什么事都唯唯诺诺的性格。
虽然不太喜欢这女人性子,但,目前,她得倚仗她夫君魏芮逼迫北襄进入无粮困境。
所以,即便是她不喜欢,也只得先忍着。
“姐姐,今儿你找我有事?”
“云王妃向我发了请柬,说明日王妃西厢院又展出她从卞梁带过来的锦匹绣段,还想让大伙儿为她织的绵缎子提诗,你说,我该去么?”
锦缎刺绣提诗会?
什么玩意儿?
独孤侧妃没想到云定初会来这么一招,是想玩什么名堂呢?不去寻粮,还有时间搞这个明堂。
“去,当然去,姐姐,云王妃可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似老虎,她可温柔着呢。”
魏夫人瞥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迟疑地应了两个字,“好……好吧。”
赏锦提诗会的时辰很快到来了,独孤氏是带着魏夫人一起去的,她们进入云氏西厢院落时,正厅已围坐了十来个北襄权贵夫人,她们个个脸颊抹了淡淡的胭脂,穿着打扮比平时稍稍花哨了些,由于北襄国不富足,在窦太后的号召下,所有女子都提倡素衣素颜,哪怕是出席宴会,她们也不会打扮的过于花哨。
夫人们正对着前方早已挂好的五幅锦绣图谈笑着,评论着。
“姐姐,你这手艺真不是一般的绝。”独孤氏视线略微扫了一五幅绵绣一眼,眼眸底泛出淡淡的一缕鄙夷。
“独孤侧妃娘娘,我家小姐说您缪赞了,独孤娘娘请上坐。”清莲赶紧替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再让宫女们将准备好的荼逞了上来,纷纷恭敬递入权贵夫人们手中。
“这是王妃从家乡带过来的香荼,里面放了一种香花,叫茉莉,各位夫人慢用,如若有怠慢夫人的地方,还请各位夫人能见谅。”
独孤氏携魏夫人一同坐下,同众夫人一起观赏前面摆放的三幅绣品。
魏夫人落了座,眸光瞥向前方的三幅绣品,刹那间,面色微微一怔。
呷了一口茉莉香花荼,唇齿间荼香四溢,就在众夫人对画品头论足时,独孤氏眼角的那抹鄙夷勾深了。
歪头与旁侧的魏夫人说了一句,“你相信是她绣的?”
魏夫人一脸茫然,只是唇畔漾出一抹清浅的笑靥。
微点了点头,却不发一语,意思是她不做任何评价。
“姐姐,你可知道什么叫刺绣?”
居然敢到北襄来卖弄绣技,真是捉禁见肘。
定初拿了毛笔划了密密麻麻几行字,将字呈现在了众夫人眼前,“众姐妹见笑了,定初不能言语,只能用笔代口,回答妹妹问题,刺绣刺绣是针线在织物上绣制的各种装饰图案的总称,就是用针将丝线或其他纤维、纱钱一定图案和色彩在绣料上穿刺,以缝迹构成花纹的装饰织物,刺绣在天元皇朝已有些历史。”
见云定初不能开口辩解,只能用这种以笔代口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独孤氏用衣袖掩了嘴,偷偷笑了笑,然后,从座位上起身,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幅画。
回首,笑问,“姐姐,你可知这叫什么绣?”
定初瞥了一眼那幅最繁琐复杂的刺绣,拿笔刷刷划下,“这幅绣画名《清明上河图》,上面的人物百来个,图画内容较多,内容极广,可以说是所有刺绣里最复杂的一幅刺绣。”
“它叫什么绣呢?”
“苏绣。”
见云定初答得头头是道,独孤氏眉宇间的笑渐渐敛去。
“运用的针法套路?”
“针法套路技巧有:套针与晕针,斜滚针,旋流针,参针,棚参针,编织针等几十种针法交错。”
见哑子几乎是倒背如流,独孤氏的面色越来越青,她愤怒地扬手指向了另外一幅:“姐姐,这幅呢?”
“它叫四鹿争霸,问鼎中原,鹿死谁手,湘绣,运用针法:齐针,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绣,特点是劈丝细致,绣件绒面花型具有真实感,色采丰富鲜艳,向来有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
“大胆,好你个云定初,何为四鹿争霸,问鼎中原,何为鹿死谁手?这些话,相信谁都知道它的意思,如果本妃将这些话一词不漏传给苏后,恐怕即刻,你的脑袋就会搬家。”
此语一出,众夫人满面惶恐,意识到了北襄王正妃与侧妃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无一人敢言语半句,而魏夫人则在独孤氏怒吼出声那一刻,身体便仿若被人抽干了鲜血,脸上无半点的血色。
对于独孤氏以下犯上的嚣张模样,云定初也不恼,拿着毛笔走上前,在那幅《清明上河图》的左则题了一两句诗:“卞梁自古帝王都,兴废相寻何处去,换回一晌繁花梦,萧鼓楼台个边。”
看了这几句诗,众夫人吓得冷汗都从鼻尖冒了出来,这云王妃胆子好肥啊,居然题诗暗示卞梁会如杨花般陨落。
收笔,回头,定初冲着众夫人一笑,用唇语说,清莲及时当了翻译,“王妃只是将刺绣上面的诗词描拟了一下而已。”
“云定初,你说,如若本妃今儿将你的刺绣,你的题诗一句不漏禀报苏后,苏后会作何感想?”
清莲丫头反应最为迅速,“独孤侧妃,这些刺绣比你们北襄绣品,无论是针脚,还是色彩鲜艳,都要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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