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是啊,薛小姐这个人情你都没法还了,除非是以身相许。”
江澈哭笑不得:“你怎么又开这种玩笑。”
舒眉吐着舌头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江澈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薛白又什么都不说,她也就什么都不点破了。因为点破无益,只会让薛白难堪,让江澈尴尬,对谁都没有好处。
安顿好江澈在床上躺下休息后,舒眉就出屋下楼去找薛白。走到楼梯口时,正好听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薛白讲电话,不由分说的命令语气。
“……陈重,你现在在家呆着,哪儿也不准去,我马上过来找你。”
陈重的名字,听得舒眉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这个人的父亲陈焯曾是首都警察厅厅长。薛白这个时候一副刻不容缓的样子急着找他,想必是与江澈的事有关。
挂断电话后,薛白立刻拎起手袋准备出门。一抬头,她发现了站在楼梯上的舒眉。意外地扬眉问:“你怎么下来了?不在房间里多陪陪江澈吗?”
“哦,他有件事还要拜托你,我特意下楼找你的。”
舒眉把希望薛白派人给烟波玉传讯的话说完后,她点头说:“知道了,我正好要出门,一会儿回来时顺便去这位玉姑娘那里走一趟好了。”
“真是麻烦你了,薛小姐。”
原本舒眉还想问一下薛白找陈重是不是为了江澈的事,但是转念又一想,既然薛白暂时不提,她也就还是不问得好。她猜,或许薛白不能确定求助陈重是否有效,不愿先给他们希望继而又令他们失望。所以一切姑且秘而不宣,她还是配合她吧。
正如舒眉所料,薛白出门去找陈重,就是为了江澈的事。而她暂时不说的原因,也是舒眉所猜测的那样。
陈重的父亲陈焯曾是首都警察厅厅长,现在虽然已经调任国民政府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总务厅厅长,但在警察厅这一块依然很有关系与人脉。所以江澈这件事,薛白想借助陈重这位前厅长公子的身份背景替她设法救人。
在陈公馆见到陈重后,薛白就马上拉他进了书房密谈。谈话才开了一个头,他就听得大吃一惊:“珊珊,你说什么?你居然把一个通缉犯藏在自己家里?”
“嘘——你小声点。你是不是想让人听见,然后把我当窝藏犯抓起来呀?”
陈重赶紧降低音量说:“当然不是了!不过你这样做实在有点太冒险了!那个江澈只是你大学同学的弟弟,值不值得为他冒这么大的险啊?”
薛白一脸慎重地强调道:“陈重,江澄不只是我大学同学,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位弟弟一个亲人,现在她弟弟出了事,我不可能不管的。”
“可是珊珊,她弟弟犯下的可是杀人这种大案,不是你想管就能管得了的。”
“陈重,其实江澈并没有杀李星南。整件事只是一个局,他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细致地将吴仁义与李氏父子之间的夺-权暗战讲述一番后,薛白看着陈重问得直截了当:“现在你知道江澈是冤枉了,有没有办法还他一个清白?”
陈重有些为难地一边思索着一边说:“珊珊,这个案子不好翻案。一来江澈有作案动机,他和李星南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二来他又有作案时间,当晚他本人就在案发现场;三来还有好几个目击证人声称看见他开枪杀人。老实说,就算这是吴仁义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但只要被套住了就很难脱身。”
“我不管,总之江澈这个人我保定了,你一定要替我想办法。案子既然不是江澈犯下的,而是圈套陷阱,就一定会有破绽。你在警察厅找几个能干的人,让他们好好查一查这桩案子,就不信找不出对江澈有利的线索来。”
陈重无法拒绝薛白的要求,沉吟片刻后,他点头道:“好吧,我会让人先试试从证据方面着手找漏洞。”
93|82.29. 独家发表
黄昏降临,窗外的蓝天被晚霞晕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橙红。 随着晚霞褪尽,橙红的天幕又悄然转变为淡紫。淡紫再一点一点地,转为很深很深的紫色。
紫色的长天中,渐渐浮凸出一轮明月,圆润如珠,白光如银。月华水一般透过轻纱窗幔泄入室内,映照着床上沉睡着的江澈的脸。那张棱角分明线条硬朗的面孔,在睡梦中线条却变得格外柔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孩童似的稚气。
舒眉一直坐在床畔守着他,凝视着他犹带稚气的安静睡容,她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只是这么一个轻悄小心的动作,他却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睁眼的那一瞬间,江澈满眼都是警觉戒备的神色,身体也下意识地崩紧如弓。不过瞳孔中一映出了舒眉的面容,他就浑身一松,眼神也随之变得柔和无比。
舒眉歉然一笑:“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我也睡了很久了。咦,天都已经快要黑透了。你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你在睡觉啊!开灯我怕会刺眼。”
“现在可以开了。”
舒眉按下床畔的一盏台灯开关,一环橘黄色的灯光灿然亮起。江澈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双手撑起身子坐直。午睡前他的伤口刚换过药,除了胸口缠着一圈白纱布外,并无上衣。裸出的上半身,肩背宽厚,肌肉结实,皮肤在灯光下闪烁着一层釉彩般的古铜色光芒。
舒眉怕他着凉,赶紧取来一件衬衫一边帮他穿上,一边说:“这是薛小姐哥哥的衣裳,她翻出几件给你穿。可能不太合身,先将就一下吧。”
替江澈穿衣服时,虽然舒眉很小心,但他双手抬起伸展的动作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牵扯到背部的伤口。他并不呼疼、也不□□,只是两道剑眉下意识地蹙紧。紧得让她情不自禁地心疼发问:“伤口是不是疼啊?”
抬头看向她,他微笑着摇头道:“不疼。”
因为受伤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依然苍白,白得如冰雪一般,唯有下巴处透出一层淡青色的胡渣阴影。英俊与憔悴结合在一起,混杂成一份奇特的性感。
忍不住抬起一只手,她轻柔地一下下抚着他后背纱布覆盖着的伤口处,柔声道:“怎么可能会不疼呢?只是你不肯说出来,怕我难过,对吧?”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江澈用一种听起来异样温柔的声音回答说:“一开始是有点疼,不过,被你摸过这几下后就一点都不疼了。真的,不骗你。”
“这么说来,我可要好好多替你摸一摸伤口了。”
舒眉更加轻柔小心地一下下轻抚着江澈背上的伤处,他含笑看着她,眼睛清澈而无底,如同最深的井,蕴满无限温柔的水波。她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永永远远不想离开。
月来阁血案已经发生三天了。这三天里,吴仁义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首先,无论吴仁义派出了多少人马四处寻找江澈的下落,却始终找不出他究竟躲在哪里。一想到这位南京城赫赫有名的一流刀手,随时可能跳出来找自己报仇,他就吃不下、睡不好、坐立不安。每天都过得草木皆兵,不带上十几个保镖根本不敢出门。
其次,关野信的“专程拜访”也让吴仁义十分恼怒与窝火。原本抓不到江澈,还可以利用他心爱的女人来诱杀他,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与弱点。谁想到,偏偏蹦出了一个日本外交官关野信出面维护舒眉,这下子哪怕借吴仁义一只豹子胆也不敢再碰她一下了。要知道这年头连国民政府都尚且不敢和日本人作对,更何况他这样区区一个商社老大呢。
最后,还有一桩让吴仁义越发头疼的事。警方那边不知怎么回事,对李星南的死因似乎起了疑心。
最初的案发当天,在月来阁现场的几个保镖只是被警察带回局里盘问了一遍,做了一份笔录就算完事了。根据他们的口供,警方很快确定江澈是重大杀人嫌犯,并下发通缉令。
可是从案发次日下午开始,几个保镖被警方再次传召并反复单独盘问,结果问出了不少漏洞。譬如他们异口同声说看见江澈杀人那一点,经审问后发现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他们四个都在走廊另一端,根本不可能看见站在雅间门口的江澈开枪击中了谁。所谓的亲眼目击,只不过是主观臆断而已。
唯一一个可以被警方视为真正的目击证人的人,只有吴才。但是据吴才接受审讯后回来说,警方不止是问了他在月来阁发生的事,甚至还问了李保山死时发生的事。因为李氏父子的两场意外横死吴才都在场。警方同时问起他这两桩案子,似乎是对他产生了怀疑。
吴才感觉到了这一点,从警局回来后立刻向吴仁义报告此事。吴仁义自己也清楚作为两个案子中的关键人物,吴才是一个漏洞所在。只是趁乱杀死李星南这么重要的事,除了吴才他没有更可靠的人可以委派下手,所以不得已还是要派他去月来阁,只希望警方不会注意到这一巧合。
吴才说的话,吴仁义一听就头疼:“什么?警察居然连李保山的死也重新翻出来问了。他们这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用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