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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枝灯 (南山有台)



屋内一片狼藉,秋离在呜呜地乱叫,面目极度狰狞。终于,秋离如发疯野兽般狂叫了一声,捆缚索已被秋离挣开。

“杀!都要死,你们都要死!”他狂吼着,眼睛里忽现红光,如血一样。

楼轻横眉,冲过去就抓住了秋离的胳膊,将他按在木柱上,困住他不断抽搐的身体。她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地颤抖,说:“秋离!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秋离是如何动得手,以前楼轻被弓箭的细弦勒到手他都心疼不已,可这时的秋离却狠狠打了楼轻一巴掌。

“啪——”的一声,秋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巴掌打得楼轻跌到地上,头磕在仰起的桌脚上,顿时血流如注。

我都惊讶地回不过神来,可楼轻却丝毫没有停顿,也没顾头上的伤,跌在地上立刻就爬了起来,然后拼尽全部的力气将秋离按在地上,急忙地对我吼:“师弟是不是中魔了!”

秋离还在拼命挣扎着,楼轻咬着牙擒住他,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秋离的衣衫上,就像绽放的血色茶花。

那些血珠就像定身符一样,原本还在扭动着身子狂躁的秋离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粗重的呼吸声也渐渐变轻,他瞪大了眼睛,太阳穴和手上的青筋依旧凸显。

他的声音嘶哑着唤了声:“阿…阿轻…”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楼轻锁着的眉没有松开,手上却渐渐放松了力气。秋离平展的衣袍都被楼轻抓皱了,仿佛再多用一点点力就能扯破。

“你怎么了?”显然,楼轻是害怕了。她以前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可这时的楼轻却不会了。

秋离喘着气说出这句话:“不要靠近我。”

楼轻慢慢放开手,然后站起身来。秋离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看见楼轻头上的伤口,整个人好像受到极大的打击,身形一颤,险些有些站不稳。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喃喃着,仿佛跟丢了魂一样。

楼轻过去扶住了秋离,这样的时候还记得帮秋离擦了擦溅在衣袖上的菜汁,缓声说:“我看那个广元道人有些道法,他可能早就在你身上下了咒。我们回头再捉那个赤眼妖魔,我现在带你下山看看。”

楼轻冷静多了,现在还能理智地想着对策,尽管她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秋离不知从哪摸来的帕子,覆在楼轻额上的伤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不是广元,是我们祖上有癫症,我没想到自己会发病,吓着你了。”

秋离编起瞎话来比我都厉害,至少他没有眨眼。

楼轻自己捂住伤口,似乎觉得自己的伤没有大碍,满目的担忧全是冲着秋离,问:“那你现在难不难受?不能治吗?”

秋离的身子慢慢倾向了楼轻,楼轻没有躲开,她可能是觉得秋离有些站不稳,于是用空出的手扶住了秋离。

最终,秋离的额头抵在楼轻的额头上,他哑着声音说了一声:“阿轻…对不起…”

然后,他吻了吻楼轻:“对不起。”

楼轻整个人有些僵,脊背挺得直直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秋离的所有行为,即使她已经不记得秋离。

这让我想起来那时的翠棠树下,天界尽是草长莺飞的绵绵春意,秋离一袭青袍,似乎盈了满满的绿意,微微一笑,就能让天界的仙葩异草焕发出勃勃生机,尽态极妍。

而他的笑意,只因他如湖水一般的眸中映着楼轻的身姿。

50.剑魄(二十三)

丹山又开始飘落细细的小雪,如轻盈的柳絮,将艳绝的梅花衬得极为清傲。远方的溪河已被冻结,白白的雪覆在冰面上,如舞走龙蛇。

秋离在跟楼轻道歉后便瞬间消失在我们眼前,楼轻看见后整个人都愣了。

我冥冥中觉得,那些用谎言编织的事情,快要瞒不住了。

我正不知该如何跟楼轻解释秋离会仙法的事,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舜苍却在此时开了口:

“在这等我。”

舜苍说完便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楼轻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

我怔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你听我解释,你以前是跟我学习修仙的,这些什么飞啊消失啊都是些小法术,你以前也会的,只不过现在忘记了。”我努力点点头,想让她相信我的话。

楼轻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似乎还存有疑虑,捂着伤口的丝绢已经浸满了鲜血。

我看着心里有些毛毛的,便扶着楼轻坐下,翻箱倒柜找了一些物件儿将楼轻额头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我施了法术在纱布上面,这能让楼轻的伤好得更快,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楼轻额头上的伤痕有一寸之深。她应该很疼,却不见她皱一下眉头,秋离发疯打了她,她甚至都没有生气。刚才制住秋离的时候,她已经慌张得不成样子,却努力维持着冷静和理智。

我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安慰楼轻说:“以前你说往东他都不敢往西,你受点小伤他都寸步不离地护着你,你别害怕。”

楼轻没有回答,一直在沉思一些事情。过了半晌,我才听见楼轻问了一句:“我以前…喜欢他吗?”

喜欢吗?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楼轻和秋离在一起后,我问过楼轻原因。

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也不会说一些动听的情话。那时的月色刚好,繁花正浓,她看着在不远处逗弄小灵虎的秋离,说:

“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这世界上有很少的事情能让楼轻开心,秋离算其中一个。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的心也越来越慌。脑海中不断浮现秋离发狂的样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时秋离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赤眼妖魔。

我几乎是悬着一颗心作出这样的猜测,可又不敢相信这样的猜测。

就算是我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秋离也不可能。

但这世界上,终究没有不可能的事,就像有永恒寿命的苍劫帝君也曾死过一次,就像楼轻这么威风凛凛的人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就像一向能想出对策的我眼睁睁看着秋离变成那样,除了惊慌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到大雪满山的时候,舜苍和秋离两人还没有回来,我终是按不住内心的担忧,应付了楼轻两句,只身出去找舜苍和秋离二人。

寒风萧索,日光黯淡。层层叠叠的雪木横亘在眼前,就像一展素面的屏风,永远都打不破,永远都过不去。

我沿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一直走一直走,刺骨的风钻入我的袖口,冷得让人心悸。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一片空旷,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不算空旷。

周围大约一里的雪松都被催得七零八落,枝树折断,远远一看便是满目的荒惨。

雪上全是凌乱的脚印,眠于雪下的枯草也露了出来。有被冻结的冰柱盘结在雪松的枝桠上,在不远处又有被烈火烧焦的树,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刃记了。

舜苍和秋离,果真动手了。

“你看到了吗?”

一声突兀的声音忽然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比冰雪都要冷。我心里一颤,几乎是下意识转身,来者已立在我的不远处。

银色的袍子和清冷的容颜似乎能融入这冰天雪地。又是君禹。

不等我说话,他已经慢慢靠近我,口中说着:“雀儿,我已经告诉你了,不要靠近秋离。现在的秋离已经渐渐受恶念控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失去理智。”

我抬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有些抵不过丹山的寒意。君禹已经开始抑制我的法力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不想我转身就跑。

既然走不了,有些事,我就搞得明白一些。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君禹走近了,身形立在我的面前,恰好将不算刺眼的日光挡得严严实实。他低眸,眼神中太复杂,我一时看不住他到底在想什么。

君禹说:“秋离剑已经被我折断,早已魂飞魄散。这三千年,他凭着一丝的意念修筑魂魄,恢复剑身。不过,秋离再度修成仙身,已经不是舜苍的功劳了,而是凭借他自己的意念。雀儿,一把没有主人的剑,便如同没有束缚,他心中的恶念早晚会将他完全控制,那时候他就会真正成为一把杀人的剑。”

他慢慢靠近我,声音越来越沉:“更何况,他和舜苍一样,在上古洪荒时期就像疯狗一样,视人命如草芥,携着开天辟地的戾气,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你再骂一句!”我抬手狠狠抓住了君禹的领口,瞪着眼睛怒盯着他那副高傲的面孔,那是他身为神尊的傲气,三千年前他就是这副面孔,只不过现在更加令人讨厌了。

君禹笑得冷,他冰冷的手指缓缓移到我的脖子处,然后稍稍一用力,便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被他抑着法力,做不出任何的反抗,抓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

君禹压着声音道:“那时我也是这样抓着舜苍的领子,像你一样恼羞成怒,不过那时的舜苍,就这样轻轻一捏…”他手上猛地使上了力,让我一阵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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