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不是好事。”周漱眸色沉沉地道,“你和儿子先吃饭,我去前头瞧瞧。”
简莹点了点头,喊了元芳见来。“你随伯爷过去,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通知我。”
元芳应了声“是”,追着周漱一道去了。
因方氏打扰了自己和妻儿用饭。周漱心中原还有些怨气。当瞧见方氏抱着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周润从马车上下来,又瞧见周汐哭得泪人儿一样。那点子小心眼儿的情绪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母妃,四妹,你们这是怎的了?”他快步迎上去。
方氏脸白如纸,哑着嗓子急急地喊道:“二少爷,快救润儿!”
周漱心神大震,一个箭步跨到跟前,掀开遮盖住头脸的帽兜,借着晚霞的余光看去,只见周润一张小脸呈现骇人的青紫色,张着嘴巴急迫地喘着气,喉咙里拉风箱呼哧作响。
将手指搭在颈脉上,只觉皮肤滚烫,脉搏急促,血管在指腹下剧烈地曲张扭动,似乎要从皮肉里蹦出来一样。扒开眼皮细看,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这明显是中毒,而且是亢奋类的毒药。
“母妃可知道四弟中的是什么毒?”他急声问道。
“不知道。”方氏红着眼圈摇头,“晚饭之前还好好的,饭吃到一半儿,突然就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我信不过别的大夫,又唯恐一来一回耽搁了救治,便直接带他过府找你了!”
“母妃您先别急,我会尽力施救。”周漱顾不得细问,草草地安抚了方氏一句,便将周润接过来,迈开大步,朝高太医住的院子奔去。百草堂有药房,药材都是现成的。
一面走一面大声地吩咐,“猴魁,你先走一步,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叫小厨房将绿豆磨碎煮水,要快。”
目前还不知道周润中的是什么毒,不好随便用药。而诊断需要时间,必须先用一个比较温和的法子加以抑制,以防在诊断的过程中毒发身亡。
“翠峰,你马上去找石泉,将四弟的症状描述给他听,叫他亲自走一趟,将高太医请回来。”
事不凑巧,这几日正是高太医每月去曲阜例行看诊的时段。他虽然已经能够独立看诊了,可经验和见识远不如高太医。若高太医回来得及时,周润活命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母妃,四妹,你们也跟我来。”
既是吃饭的时候中的毒,毒很有可能是混在饭菜之中的,那么方氏和周汐也有可能中招,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出现症状,需得给她们细细诊查一下,防患未然。
猴魁和翠峰得令,依他所说,各办各的事。方氏和周汐提着裙摆,一路狂跑,狼狈地跟在周漱身后。
到了百草堂,周漱先给周润催了吐,又给他灌下一碗绿豆汁。见他脸色有所缓解,便趁空给方氏和周汐号了脉,见她们都没有中毒的征兆,高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以防万一,还是叫她们每人喝下一碗绿豆汁。
那边厢简莹听元芳说了周润的情况,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叫了姜妈和房妈过来照料大宝和小宝,便带着雪琴、晓笳和元芳三个往百草而来。
方氏在里头陪着周润,说什么也不肯让儿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周漱拿她这个长辈没辙,就把周汐赶了出来。
周汐是第一个发现周润脸色不对的,周润那骇人的模样儿她看得最清楚。加之有生以来第一次瞧见方氏那般惊慌失措,感觉就跟天要塌了一样。
虽然到二哥家里有了主心骨,多少安心一些,可仍旧心中惶惶。瞧见简莹鼻子一酸,张开手臂就要往她怀里扑,“二嫂……”
元芳忙抢上一步,挡在简莹身前。
周汐没刹住,一头撞在元芳的胸口上。抬头看看元芳,再看看简莹,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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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到底是不是你?
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姑娘说哭就哭出来,元芳立时尴尬了,感觉自己像是欺负了小孩子一样。
雪琴唯恐叫方氏听见不好,赶忙上前哄劝,“哎哟,小姑奶奶,快别哭了,元芳不是有意要跟您过不去,咱们夫人怀着身子,月份尚浅,不得不小心。
您大人有大量,念在她忠心护主的份儿上,莫要跟她计较。”
周汐担惊受怕了这许久,乍然瞧见一向疼爱她的二嫂,想撒个娇求个安慰,一时忘了简莹怀着身孕。被元芳一挡,就觉无比委屈。
叫雪琴这么一提醒,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表情也窘迫起来。
简莹拍了拍元芳的肩头,等她闪到一边儿去,便朝周汐张开手臂,“快来吧,快来抱一抱。”
雪琴见周汐犹豫,便推了推她,“轻一点儿没事的。”
周汐这才抽泣着上前,手臂轻轻环住简莹的腰,把头搁在她肩头上,“二嫂,四弟中了毒,样子可吓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简莹手抚她的后背,柔声地道,“吓坏你了吧?别怕,没事的,你二哥一定会想法子把小四治好的。”
安抚住周汐,又将怜珠叫过来细细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就中毒了呢?”
“正吃着饭就张过去了,张妈正在府里审问小厨房的人呢,要不了多久就该有信儿了。”怜珠眼圈红红地答了简莹的话,又面露愤然之色,“肯定是那一位下的毒手。”
“那一位”指的自然就是孟氏了。
若放在平常,她是不会随随便便说出这等猜疑主子的话的。周润是这一辈最小的孩子,又体弱多病。菁莪院上上下下都偏疼他几分,作为方氏的心腹,她和张妈、佩玉三个更是拿他当眼珠子一样。
如今小少爷生死未卜,她怎能不气?
简莹虽觉孟氏沉寂了这么久,突然明目张胆地下毒,有些不合情理,可如今王府里能够做下这等事的也只有孟氏了。只怕方氏也是这样认为的。疑心自己院子里藏了奸细。因而信不过旁的大夫,直接过府来求救。
方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是瞒不过府里的其他人的。不一时,济安王、周瀚和和周沁就先后来到,白侧妃和文庶妃也派大丫头过府询问情况。
连周沅都得到消息,跟先生告了假。从府学赶了过来。
说起来,自打分家之后。这还是济安王头一回踏足这里。暖灶宴也托病不曾露面的人,倒是因为小儿子破了例。
百草堂原本并不小,可一下涌进来这么多人,就显得十分拥挤了。
方氏就不说了。济安王担心儿子,周瀚也担心儿子,这俩是一定要留下的。其他人留下也只会添乱罢了。简莹便叫雪琴领了周沁和周汐到居安院去,叫猴魁领了周沅到周漱的书房去。
又吩咐灶上做了饭。给每处送了一些。
周润还处在危险当中,谁也没有胃口,只是不想拂了简莹的好意,各人勉强吃了几口。
周漱却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更别提吃饭了。给周润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了一遍,根据他的症状翻了数本医典,依然没有查出他中的具体是什么毒,只能施针将毒性暂时压制住。
曲阜距离济南府二三百里,石泉纵马疾驰去得快,折返的时候就要费些时间了。高太医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快马颠簸。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四五个时辰。
人命关天,周漱不敢将时间浪费在等上,征询过济安王和方氏的意见,叫人请了两位相熟的的大夫入府协助诊治,又叫龙井去联络陶辞等人,找一个擅长辨别毒药的人来。
两位大夫时常跟高太医切磋医术,平日里对周漱也多有指点,俱是经验丰富的杏林圣手。两人为周润仔细诊视过,亦说不出中的是什么毒。
陶辞推荐来的那位名叫鲍之用毒好手倒瞧出周润所中的毒并非一种,而是多种掺杂而成的,具体是哪几种,就不得而知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毒凶猛,晚解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还是尽快找到下毒之人为好。”鲍之直言不讳地提出了建议。
母子连心,方氏眼见请来的大夫一个两个败下阵来,急得快要发疯,那里还有往日的沉着冷静?听了鲍之的话,便脱口说道:“定是她,除了她再没旁人了。
我回府里找她,叫她交出解毒的方子来……”
“王妃,本王看你是急糊涂了。”济安王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然家丑不可外扬,听方氏胡言乱语,立刻出声喝止。
方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却不甘示弱,“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不急?王爷没糊涂,倒是想个法子出来救救润儿啊!”
济安王脸色阴沉下来,“那也是本王的骨肉,若有法子本王会不救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他受罪吗?本王难道不急?可再急也不能乱了方寸。”
周瀚一直没能靠近床边,与济安王和方氏相隔两三丈远站着,听着二人的计较,两只拳头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心下挣扎了片刻,便掉头往外走去。
出了百草堂,吩咐长随先行一步,牵了马在大门外候着。脚步生风,径直出了府,翻身上马,抄近路回到济安王府,直奔佛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