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起来吧。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哭哭啼啼,小心让儿女笑话。你是不是就是怕被孩子笑话,才不肯把他们带来?”
春分哭,又笑,点头又摇头。
“这就好,下次别忘把孩子们带来。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他们呢。金蛋也五岁了,早前在外面整日里野得跟猴子似的,可是如今,宫里就他一个小娃娃,孤单得紧,脾气也见长……”
“金蛋是……太子?”春分发问。
阮玉点头。
春分眼睛一亮,又哭起来。
“好了好了,”阮玉真要无奈了,拍拍她的脸:“快起来,被孩子们瞧见你的红眼睛该不敢跟你进宫了……”
春分一怔,摸了摸脸。
姑娘还跟当年一样,喜欢拍她的脸……
这么一来,又想哭。
阮玉打算转移下她的注意力,瞅了瞅自己另两个丫鬟,笑对霜降:“早年皇上跟我说别看百顺机灵鬼似的,其实心里最有谱的还是千依,就连老爷也很看重他。后来京里一乱,还没什么动静呢,千依就领着你跟孩子跑了,果真是个有心的。”
又瞧了瞧穗红:“今儿见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只是立冬跟五爷在任上,那么问珊……她怎么没来?是不是有喜了?”
霜降咬咬唇,忽然捂住嘴。
春分哭出了声。
阮玉心里咯噔一声。
还是穗红深吸了口气,哽咽道:“当初百顺合家被下了狱,严刑拷打。问珊受了刺激,脑子就不清楚了。后来……”
穗红忽然说不出话,半天才继续下去。
“两岁的儿子活活被狱卒撕碎在眼前,问珊当时就疯了。后来皇上把他们救出去,也找人治了,但是一直没好。就在四年前,她在路边看到个小孩子,冲过去,结果被马车给……”
阮玉的手都凉了。
方才见到百顺的时候,还纳闷他怎么老得格外严重,原来是……
这一切,朱骁都没跟她讲过,他总是报喜不报忧,可知她心里……
“唉,这沧海桑田,世事就没有不变的。想当年咱们春日社多风光啊,可是如今,死的死,走的走,活着的也都老了,也不知还能聚上几回。”
阿袅摇着玛瑙盅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素娘说话。
她的另一侧是十三娘,总是不多话,以前就是逢宴必到,但永远跟布景似的。
阿袅话也不多,每每开口都极伤人,此刻又来了这么一番感慨,顿令殿中的气氛为之一冷。可是她兀自不觉,继续感叹,那醉眼迷离的样子,真好像是喝多了。
阮玉收拾心情,示意绿翘再去侧殿瞅瞅。
她已备好房间,只待这些人醉了好歇一歇。
她这边一动,阿袅的目光便瞟过来。
阿袅生得颇为平淡,只是如今两靥生出酡红,眸子泛着水光,竟也有了几分动人之意,可以让人暂时忽略她眼角的细纹。
其实即便是老了,但女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美,有时就因为残缺,倒更显惊艳。
此刻,阿袅就这般惊艳的睨着阮玉,笑了笑。
小圆眉心一皱,就要打岔,怎奈阿袅已然开口了:“皇后娘娘,咱们本就难聚到一起,何不把人叫过来,一起乐一乐?”
阮玉蹙了眉:“人不都在吗,阿袅还想叫谁?”
“温香啊。皇后娘娘不知道?她可是早娘娘一步入宫,都待了五年了,可不知为什么没得一个封号,究竟是皇上还是娘娘,把人给忘了?”
“阿袅,你在胡说什么?喝多了吗?”小圆怒斥。
朱骁跟温香早年那段,尽人皆知,而阮玉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五年,虽然坊间没有讲,宫里也讳莫如深,但是有心人也能猜得几分。就算猜不中,那么一个与自己夫君有着复杂纠葛的女人待在宫里,哪个妻子受得了?
阿袅旧话重提,又提出要温香列席,这不是挤兑阮玉是什么?
且看大家都在这,单单温香这个于宫里存在了多年的女人不出现就可知是什么缘故,偏偏阿袅还要替人家叫屈,她是不知死活了吗?
不,她不是不知死活,她是……
“阿袅都没有忘,我跟皇上怎么会忘呢?”
这个“忘”字,众人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感觉阮玉咬得分外清晰。
第182章 另有隐情
“只是温二姑娘现在抱恙在身……”
“呵,抱恙在身?但凡想匿着人不见的,都说抱恙在身。如是也好,若有朝一日死了,自可说是病入膏肓……”
阿袅摇晃着小酒盅,仿佛很仔细的观赏上面的花纹:“温二姑娘。呵,陪伴君侧多年,竟然只说人家是姑娘……”
“阿袅,”裴若眉性子不如小圆火辣,这会也忍不住了:“咱们到这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你若是有特别想见的人,就自己见去!”
芸娘也觉得阿袅闹得不成样子,上前先给阮玉施了一礼,方冲阿袅说道:“早年见她就烦的人是你,如今想见她的人也是你,你倒真是不计旧怨呢。”
“哈,连咱们最为贤良淑德体贴又温柔的芸娘都不待见温香了,难道一个可怜的女人就任由你们这么糟蹋吗?还是因为,你们怕了她,所以也要在温香身上踩上一脚?”
阮玉自知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
其实她方才是想称病来把这事糊弄过去,因为温香被囚冷泉宫的具体原因,外界并不知情,关键是这事一旦传播开来于谁都不利,尤其是她,若是被人得知她是那么轻易的就上了当,还不把她笑死?而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也被人算计了。
而且一旦说出真相,温香就必死无疑。亦或者可以编个别的理由,让自己跟朱骁都不牵连进去,但罪责必须还得由温香来背。
她虽是恨这个女人,可若说让人死,她做不到,若说让她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还人自由,她也做不到。
所以就这么养着。
开始的时候她还偶尔去看看,温香见着她就痛骂,再无楚楚之态。
她或许该嘲笑这个女人的罪有应得,但即便嘲笑,她也懒得去做了,只告诉宫人把人看好,按例供给衣食,其余任由其自生自灭,也算是,惩罚吧。
可是现在,阿袅非要见温香。
其实倒未必真替温香不平,无非是想给她添堵罢了,无非是为了,那个人。
阮玉发现,朱骁很有让女人执着的本事。
不过阿袅倒率真得可爱,她如今已是皇后了,竟然还敢给她上眼药。
既是要见人,那便见,她不介意再多个人跟温香作伴。
于是叫过绿翘:“带这位夫人去冷泉宫。”
绿翘立即现出难色。
阿袅立即反对:“既是聚会,自是要温二姑娘前来,只要我去是怎么回事?”
后宫深晦,阿袅担心阮玉会中途将她做掉。
她也是怕的。
这个女人,有本事惹事却没胆量承担,还想在这兴风作浪?
阮玉暗自冷笑:“本宫记得是阿袅嚷着要见温二姑娘……”
“本宫”这个词似是将阿袅刺激了一下,阿袅立即起身:“去就去,谁怕谁啊?我就不信你还能谋害了我,这些人都看着呢,你还能个个灭口不成?”
阮玉发现,这七年的时间的确可以使人改变不少,阿袅原先对她只是不满,只是拿眼刀子剜她,抽冷子落井下石,如今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还挺疯狂。
这人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
众人怕事情闹大,都拦着,阿袅倒愈发嚣张,非要去探温香不可了,阮玉也来了脾气,谁的情面也不卖,她是皇后她怕谁?
这一屋子人,就春分、霜降还有穗红因为触景生情,所以食之无味,如今眼瞅着人都喝大了,可依阮玉目前的身份,自己的身份,还劝不得了。
阮玉发现一向听话的绿翘今天无论如何都指使不动,不禁火了。
绿翘实在为难,屈了屈膝:“皇上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在冷泉宫随意出入,所以,若是这位夫人前去,需得皇上允许。”
“那你就告诉他,快去快去!”阮玉不耐烦的挥手。
趁众人重新落座,小圆挤到了阮玉身边,瞅瞅面色不善的阿袅,偷偷跟阮玉道:“你知道阿袅为什么要跟你卯着劲吗?”
还不是朱骁惹的风流帐?
阮玉气得牙根直痒,恨不能现在就把朱骁抓过来咬两口,然后推倒,然后扑上去,然后……
天啊,她在想什么?她一定是喝高了,高了。
小圆神秘一笑:“可不止这些。这几年你不在,有人可是对你这个位子动了心思。”
什么?
阮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早前,皇上也总招咱们进宫。不能不说,皇上虽然当了皇上,却是顾念着旧情,自打皇上登基,咱们的日子没有一个不比原来更好过的。而且咱们也知道,皇上虽然高高在上,却没几个可以一起说话的人,尤其是你不在,皇上看起来特孤零。”
阮玉心头酸了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咱们还是那些人,可皇上变成了皇上,再怎么友善,可咱们就是放不开手脚。不过倒也有例外……”
小圆哼了一声:“就在皇上登基的第二年,端午,皇上宣咱们入宫,照样饮酒尽兴。但皇上不喝。你发现没,你一不在身边,皇上就不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