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馆内外忙的热火朝天,由于宴请来的宾客众多,清波馆里的仆人根本不够,是以一大早便从族里借调过来了三十名小厮,二十位丫鬟,可绕是如此,还是忙的脚不沾地。
狄叔有些犯愁,孔先生却格外开怀。
“要的就是这种嘈杂的气氛啊!”
狄叔:“……”
他读书少,可嘈杂真的不是什么好词好吗?
江樱所在的托月院里,虽称不上孔弗口中的‘嘈杂’,但也十分热闹。
定亲宴上,她作为姑娘家虽然不必露面,但今日是下聘之日,她断也没有呆在榆树胡同里做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道理来,故而一大早,便被梁平送了过来。
午时后,梁平庄氏和方大方二一干人也都赶了过来,酒楼里昨日便张贴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一日”的大红门纸。
而纵然不贴,怕是全城上下也无人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时,梁平去了前厅与孔先生一同招待宾客。对梁平来说,今日不光是大喜之日,同时也是结识各方文人雅士的好机会,故而自打从几日前起便一直激动的不行——而他的两名义子便没这个觉悟了,兄弟俩哪儿不去非得往厨房里钻,像是做酒楼生意做出了职业病来一般,坚持要给众宾客们添几道好菜,庄氏虽然深感无力,但也没拦着他们。
毕竟俩人也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庄氏没跟着出去忙活,而是呆在托月院里,和江樱梁文青她们打了一下午的叶子牌,一群女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倒是比梁平他们不知道惬意多少……
“庄婶,您帮我照看会儿阿蓉,我出去瞧瞧敬平。”眼见两个丫头在外间摆起了碗筷,想必外面也快要开宴了,宋春月便站起了身来,想要去嘱咐周敬平两句,免得他一时忘形多吃了酒。
今日对周敬平而言,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他的激动之情甚至比梁平来的还要多。
正因如此,宋春月才担心他会在饭桌上失了分寸。
还有宋春风,也得交待交待。
庄氏猜到她的心思,一面将孩子接过来,一面道:“见着你梁叔了也记得嘱咐几句,他吃醉酒的那副德行,大抵是找不出能比他更丢人的了——”
宋春月笑着答应下来,临走前又往牌局上看了一眼,提示了江樱出哪一张牌来压梁文青,因此招的梁文青一阵气急败坏的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哈哈哈……”华常静笑着丢出一张京万贯来。
……
外间天色已暗。
筵席设在清波馆南面的金鹤园里,此刻彩灯张结,将整座园子都照的亮如白昼,宾客们推杯换筹,吟诗作对,场面十分热闹。却因在座多是文人雅士,便也没有寻常席面上的粗声高语。
这时的清波馆大门前,除了两侧排列着的长长的车马轿队之外,仅有两名刚交换过来守门的老仆,趁着秋日里凉爽的夜色和这一时的清净,面上挂着笑,谈论着今日清波馆里罕见的热闹场面。
两名老仆正说话间,便没注意到有一男一女在车队旁正朝着门前张望着。
二人身上皆穿着粗布衣衫,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退回两步,似是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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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准姑爷
犹豫再三,二人到底还是上了前去。
男人走在前头。
守门的老仆见人来到了门前,这才停止了说话。
“二位这是……?”其中一位老仆出言询问道,并没有因为二人的衣着寒酸而表现出怠慢的态度。
这是清波馆,乃至整个孔氏一族一直以来的门风。
男人局促地开口,道:“我夫妻二人,是来请见孔小姐的。”
两名老仆互看一眼后,又问道:“敢问二位与我家姑娘是什么关系?”
男人似犹豫了一下,方才满面羞惭地答道:“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是……远房亲戚罢了。”
只是不知樱姐儿还肯不肯认他这个亲戚了。
“远房亲戚啊。”老仆又着意看了二人片刻。
……
江樱这边,饭吃到一半,只见守在门外的阿绯走了进来。
“姑娘——”阿绯走到江樱跟前,矮着身子福了一福。
“怎么了?”
她们这桌儿都是女眷,只庄氏江樱梁文青和华常静及宋春月母女俩,孔氏族中的女眷都在外头招待那些贵妇人们,阿绯心知没什么不能说的,故而与江樱直言道:“秋伯过来传话,说是外头来了对夫妻,说的姑娘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不待江樱说话,庄氏便愕然道:“樱姐儿哪里还有什么远房亲戚?”
江樱也觉疑惑,但既然找了过来便是要见的,于是问道:“秋伯将人请进来了?”
“没有呢。”阿绯道:“秋伯想将人请进来,但他们不愿,只说等在门口就成了。只想见姑娘一面——还说要姑娘别着急,忙完吃完再去见他们也不迟。”
话是这样说,但既然知道了,若不去见一见,谁心里能安生得下来?
“这事儿还真奇怪。”华常静猜测道:“听这么说,倒不像是冒名前来的攀附之辈。”
若不然,也不会连清波馆的大门都不肯进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就是故弄玄虚呢。”梁文青舀了口甜汤送入口中。掀了掀眼皮子道:“反正你没有什么远房亲戚,纵然是真的有,那也必定是远的不能再远了——眼下在你定亲宴上找过来。八成就是攀关系的,这样的人不见也罢。”
宋春月倒没说见是不见,听了梁文青的话,只是看向江樱。
“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江樱想了想。搁下了筷子。
人还没见着,说什么都是猜测。
心里吊着。也吃不安心。
反正这是在清波馆,不管来人抱的是什么心思,都没什么可忌惮的。
云璃忙道:“奴婢陪姑娘一块儿过去。”
庄氏也起了身来,对江樱说道:“若真是那什么劳什子的远房亲戚。说不准我还能认出来的——免得你到时受了他们的蒙骗。”
江樱想想也是,便点头依了庄氏之言,二人带着云璃。一同离了托月院去。
托月院为内院,从这里走到前院大门儿可不近。
这路上。庄氏直将自己所知道的江家及江樱外祖家的亲戚都跟江樱说了一遍,可据她所言,两家都是人丁单薄,认识江樱的基本上都不在世上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来到了大门前。
那夫妻二人,果然还等在那里,不曾离去。
守门的老仆见江樱过来,忙地往门内迎了两步,“姑娘。”
听得动静,那夫妻二人忙地朝门内看了过来。
“……怎么是你?”庄氏探头望向门外,望着那男人,顿时惊声道。
男人讪讪地笑了笑,看向江樱。
江樱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叔。”
来人竟是江世品。
哪里是什么远房亲戚!
听得江樱唤自己,江世品反倒怔了怔,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难为你还肯唤我一声二叔……”他之所以以远房亲戚自居,一来是怕自己这副模样会给江樱丢人,二来便是当江樱只怕是不肯再认他这个二叔。
江樱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问道:“您提前被释了?”
“这之前还多亏了梁老爷……”江世品道:“再加上赶上了五年一次的大赦,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
江樱这才了然,刚要再问些什么,却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来回着。
这道目光,便是来自江世品身侧的妇人。
江樱几乎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怪只怪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太过深刻。
这妇人便是当日给她添了核桃手串,又出言污蔑她的郭氏。
她这种行径本就算不上什么大罪,关上几个月被放出来,倒是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至于她会跟江世品走在一起,也因早前晋起探听到的那些消息里有了解释。
“好你个毒妇!竟然是你!”庄氏显然也将人认了出来,却不比江樱的冷静,当即竖起了防备来,上前一大步道:“之前你险些毁了我樱姐儿的及笄礼,现如今你又要来这定亲宴上闹?我家樱姐儿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
“梁夫人误会了……”郭氏满面尴尬地解释道:“我今日前来,为的不过是就及笄礼上的不妥之举,来与江姑娘道歉的。并、并无它意。”
庄氏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冷笑道:“谁知道这又是什么把戏。”
也不怪她多想,只是当日及笄礼上的情形,饶是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让她后怕。
一个女儿家一辈子的名声,险些就要被毁了。
“梁夫人真的误会锦娘了……”江世品叹了口气,解释道:“及笄礼上的事情锦娘同我说过了,此事她确有不对之处,但却是为了我……她不知晓其中内情,只当是樱姐儿害我。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樱姐儿若要怪罪的话,就一并算到我身上好了。”
庄氏虽因江世品入狱前主动提供了江世佑所在,才得以及时救回江樱性命而对他稍有改观,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底的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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