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爷言重了。”
躺在角落杂草上的奄奄一息的福叔惊喜的瞪大眼睛。
“你……黎…咳咳…黎天!”
黎叔大步上前,扶起他,答道:“嗯,是我!”
福叔急促喘着气:“我还以为熬不到再见故人一面,如今我也放心了,少爷他……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女孩。
“她是云…云家小姐?”
黎叔点头说:“我们此行便是来接你们的,是我们来晚了,若是早一点找到你们,你们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苍老而虚弱的脸上浮现欣慰。
“你能来我便放心了,往后少爷托付给你们,我可以安心的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他艰难的喘息着,对站在周围的一群孩子嘱咐道:“从今往后跟着你们黎叔,要听他的话。”
“黎天老弟,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你照顾好他们,还有这四个可怜的孩子。”
黎叔郑重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福叔又把目光转向小女孩,向她伸出手。小女孩走到他面前,被他抓住手。她不习惯被人触碰,轻颤了一下,但也没挣脱。
福叔将她的手和少年的手放在一起,对少年说:“少爷,你和云……往后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我知道了,福叔。”他哽咽着点头。
生老病死皆逃不过天意,福叔了了心愿,带着解脱的笑意,安心的闭上双眼。
将他安葬好后,少年带着破屋里的几个孩子跟着黎叔来到了凌城,住进了云府。
云府很大,丫鬟仆从却不多。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一年前他还是沈府的少爷,住在深宅大院内,锦衣玉食。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一切富贵化为灰烬,只有福叔带着他和阿元逃出生天。
黎叔吩咐仆从给他们备水沐浴,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换了番样子。
干净整齐的打扮,除了少年和阿元一脸平静,另外四个孩子皆是欢喜的样子,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
少年走到正厅,向里面的人躬身行礼。
“黎叔!云姑娘!”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狼狈,合身的锦袍,脸上还有些淤青,但还是能看出面容俊朗,白齿青眉。
女孩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他一眼,轻声应了句:“往后可唤我的名字云清晚。”
“沈少爷,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不用太过拘谨。”黎叔将他扶起。
少年点头说道:“我明白,往后你们唤我君澜就行。”
黎叔点头,瞧了云清晚一眼,而后又仔细打量了沈君澜半晌,满意点头。
“一转眼十年已过,分别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已是翩翩少年。”
沈君澜疑惑问道:“黎叔十年前便见过我?”
黎叔温和一笑:“你父亲与我们老爷是同门师兄弟,当年老爷和夫人便是在沈府成的亲,我也是在那时跟着老爷的。当时沈家出事,我收到消息去时已晚,还好老天有眼,如今总算让我们找到了你。”
起当时的惨烈场景,火光冲天,亲人一个个倒下,血流成河,霎时他眼眶泛红,沈君澜握紧了拳头。
黎叔看在眼里,知道他的心思,劝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你定能够手刃仇家,为沈家报仇雪恨。”
自始至终云清晚一句话也没说,仿若局外人,只是安静的坐着。
忽然想起什么,沈君澜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
“出事的那天晚上,我父亲将这个锦囊交给我,让我交给我师叔,说他看完之后便会明白。”
他父亲将这个锦囊交给他时嘱咐过,只有在师叔来找他时才能打开锦囊,所以他一直带在身上却从未打开过。
黎叔沉默了半晌后犹豫的说:“我们老爷他……如今全凭小姐做主吧。”
☆、第二章 少年心
沈君澜将锦囊递给云清晚。
她接过打开,锦囊里面装了两张薄薄的纸和一块小巧的月牙美玉,温润光滑晶莹玲珑剔透。
其中一张薄薄纸笺,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信,她只一眼就连同美玉一起递给了沈君澜。
云清晚打开另外一张看过后,什么也没说,将它塞进自己衣袖里。
沈君澜则是惊讶抬首望向她。信中说,他与她从小指腹为婚,这块月牙形的玉便是信物。看她的表情毫无波澜,该是早已知晓。
他小心的将信叠好与玉一道放进自己的怀里,安静的站在一旁。
“云丫头,这便是你给我找的徒儿?”一个蓄着胡须,身着布衣腰间挂着酒葫芦,年纪与黎叔相仿的男子走进堂中。
见她没什么反应,黎叔笑道:“穆神医来得正巧,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
来人率性的摆摆手,随即围着沈君澜转了一圈,认真打量了一番后满意的点头。
“这小子根骨不错,我收了。”
黎叔欣喜,拉过沈君澜。
“君澜,这是神医穆风,他愿收你为徒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快来拜见你师父。”
沈君澜会意,撩开衣袍,在穆风面前跪下磕了个头。
“徒儿拜见师父!”
穆风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得意大笑着离去。
“哈哈~不错,是个好苗子,明日一早来药庐找我。”
不饱食以终日,不弃功于寸阴,花开花落又一载。
紫荆花三朵一簇,形如蝴蝶,花色紫红,绿叶守红花,微风中阵阵芬芳熏香。而紫荆树下,剑随心动,疏狂潇洒的黑衣少年更显风姿,剑气回荡,婉若游龙。
黎叔旁观许久,忽然拔剑飞身而上,两剑相触发出碰撞之声。
沈君澜看清来人,略微差异之后,凝神接招。原来黎叔竟也是个剑术高手,招式力道恰到好处,只是想试一试他的实力而已。
黎叔和他切磋完后,拍拍他的肩赞道:“后生可畏啊!短短一年竟能与我打成平手。”
“比起黎叔,君澜自知相差甚远。”他谦虚的答道。
黎叔将手中的剑放下,拿起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对他说:“君澜,明日我与小姐要趟远门,往返大概需要一月左右。”
沈君澜不解的看着他,问道:“有何要事?”
黎叔叹息道:“过几日是夫人的忌辰,小姐要到寺里住一些时日。”
“那师叔他?”沈君澜开口问。
黎叔无奈摇头:“老爷失踪了,如今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失踪?”沈君澜惊讶。
黎叔伤怀道:“就是在沈家出事前一个月,老爷夫人外出办事,被人袭击。我们在悬崖下只找到了夫人的尸体,老爷却失踪了,小姐生来性子冷淡,夫人去世后越发冷漠了,很少开口说话。”
沈君澜心里泛起疼惜,小小年纪,痛失双亲的感受他比谁都明白,难怪她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
“沈、云两家的事定是有所关联的,您可有查到一些线索?”
想起云清晚的嘱咐,黎叔将到口边的话咽回去,摇头说道:“我也还在查。”
夏夜有些燥热,躺在床上也无法入眠,云清晚索性披上披风,来到庭院外,只是夏夜的丝丝凉风也吹不散她内心的孤寂。
来到池子边坐下,净澈的池水很吸引她。轻轻将绣鞋脱了,褪下绸袜,卷起裤腿,双脚放进水里,慢慢摇晃。
十一年前她睁开眼便从云素变成了云清晚,一双父母恩爱无比,更是疼她入骨,那时的她以为那是命运给她的弥补。
父亲云阳,娘亲江小月,曾是一对江湖侠客,后来隐退江湖,经商度日,一家三口幸福快乐。
幸福时光早已远去,此时此刻她很想念娘亲温暖而充满馨香的怀抱,想念父亲宽厚而温实的后背。
沈君澜独自在凉亭里坐着,听到轻微的划水声,他抬眼望去。
小巧纤柔的身姿,静静的坐在那儿,四周萦绕着一种名叫‘孤寂’的气息。
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想出声,又怕吓到她。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才柔声叫唤:“小晚。”
她闻声转头,虽是夜晚,他还是看到了她眼里的水光。他走到她身旁蹲下,盯着她的脸,抬手想要覆上她的眼,被她偏头躲开了。
他将手收回,柔声说道:“虽是夏日,夜里还是有湿气,寒从脚起,你是女子更应重视,万不可任性大意了。”
不容她反驳,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到旁边的大石上,将她的绣鞋和绸袜拿过,轻柔的给她穿上。
这一刻她好似看到了云晞,那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对她体贴入微的哥哥。
夜里起了风,杨柳低垂,随风摆弄,像是要给这烦闷的夏夜带来凉意。
她静静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年的时间他成长了不少,虽只比她大几个月,如今却比她高出半个头。
沈君澜默默蹲下身,抬起她白玉般小巧玲珑的脚放到自己膝上,用衣袖轻柔的给她擦脚,再替她穿上绣鞋。
看她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他,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
他笑问:“怎么了?”
“无事。”她收回视线,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