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年又睡了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出了好些汗,果然轻松多了。杜可风留了青稞饼给她,他将青稞饼放在吊壶上保着温,壶里是香喷喷的油酥茶。吃饱喝足,她抹了抹嘴,想去杜可风的帐篷找他。
他的帐篷里有淡淡的墨香与草药味,宛如染坊般竟挂满了画。他的画风细腻飘逸、落笔生情,她惊叹的抬首观赏着,他画了奔跑的骏马,他画了草原的湖泊,他画了落日依着枯枝,他画了寒鸦,他画了灌木丛里的鹿和野兔,他画了抱着马头琴的老人,他画了欢笑的她,他画了发呆的她,他画了轻咬下唇的她,他画了拿着沙棘的她……接下来的每一幅都是她!他看她的眼神温暖淡然,却记住了她的每一个神色!他画的很像,惟妙惟肖!
“想不到你这么会画画!”安兮年旋转着身体,仰首看着满室的画,目光惊叹。笛声婉转、医术高明、笔端生花!她由衷的夸赞道:“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杜可风执着笔正在为族长誊录佛经,他的笑容微微的苦涩,语气真挚平淡:“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
安兮年一愣,她的心在这一刻被击穿,有缓慢而温柔的心痛绵延在她的胸口。她看着他莲花般温柔静谧的眼睛,眼眶又不自觉的湿润了。
“不要哭。”杜可风慌忙的放下笔走至她的面前,他想拥她入怀却又不敢碰她,神色关切的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她习惯了用坚强伪装自己,却不知缘何在他面前总是轻易落泪,兴许是因为他柔声的安慰,她反倒泪如雨下。
“唉。”杜可风一声叹息,缓缓抬手擦拭着她的泪,他的眼神清凉悲悯,语气湖水般的平静却又泛着隐忍的忧伤:“别哭了,你若是真的喜欢焰魔罗,就回去吧。”
“你不喜欢我了吗?”
杜可风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却只是淡淡的说:“去找他吧。”
他喜欢她,他清澈的眼睛藏不住秘密,已经泄露了他的心。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任她回到焰魔罗的身边。他喜欢她,所以不强求。
安兮年又怎么会不懂?无形中仿若有水草缠绕住她往他眼底的湖泊沉溺,她缓缓靠进了他的怀里,语气幽戚:“冬天就要来了,带我去南方好不好?”
“你想好了吗?”他怜惜的抚摸着她的长发,“现在回去他的身边还来得及,拖久了只怕我会再也舍不得放手。”
多美丽,这是她有生之年听过最动人的话了。她已经活过二十八个年头了,比起轰轰烈烈、肝肠寸断的激烈爱情,她更向往和需要的是这种细水长流。被杜可风这样细腻温存的人爱上是很幸运的事情吧,她想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不是她不勇敢,她勇敢过太多次了,所以已经学会了做选择。
第十九章 荆棘丛中的美女
遇到杜可风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是遇到就觉得温馨,相处就会爱上。
他们的灵魂隔着千年的时光,却是那么的契合,与他相处令她感觉轻松自在,她可以毫不掩饰的大哭或者大笑。他们忍不住亲近彼此,牵着手去寻找草原的湖泊,在夜晚数星星的时候会头靠头的仰躺在一起,他吹笛子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的倚靠在他的肩膀……这样的相互依偎没有丝毫的尘世欲望,干净的就宛如白月光。
这一天,又有受伤的野兔跑来杜可风的帐篷找他,安兮年抱着野兔,看着他小心的拔去兔子腿上的木刺。他在晨光下的面容清净皎洁:“拓跋氏要离开柔然了,你不去送送他吗?”
他指的是焰魔罗。
安兮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装作没心没肺的笑着说:“关我什么事?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采沙棘吗?”
他温煦的望着她,语气意味深长:“他若是走了我可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他,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不怕我一去不复返?”安兮年偏着头问他。
“聚是缘,散也是缘。”他微微低垂着眼睛,温柔的抚摸着受伤的野兔。
安兮年若有所思的一笑:“那我更无需去了。聚是缘,散也是缘。”
她棕色的眼睛里有眷恋也有释然。她想到第一次遇到焰魔罗的时候,他一把摘下她的面纱,跳上她的马车舔~去她眉心的鹿血。他威胁着要将她丢出去做军妓,却又在月下的湖泊为她清洗长发;他冷酷的说不会娶她,却将烤肉耐心的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亲手喂她;他毫不迟疑的将她送给杜可风,却又在她冷的时候将她拥进自己火热的胸怀。他让她有多心动,她就有多怕再见他。
他是那么的热烈,又是那么的冷漠;他的气息既落拓又高贵,他是这个草原当之无愧的王,连狼群都忌惮的男人啊!再见了,焰魔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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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那只野兔,杜可风与安兮年便去采沙棘了。
自从上次吃过这种橙黄色的小浆果,安兮年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沙棘生长在崖壁或者砾石堆上,荆棘围绕,因为不易采撷所以格外的清甜。
他们顺着溪流的方向溯源而上,就连鱼儿都不顾湍急的水流,一路追随着杜可风。
在原本的世界里,她有一个外号叫作“结婚狂”,因为她每遇到有好感的男人,就会不自觉的去幻想与他共同生活的画面。在这一刻,安兮年噙着明媚的笑,她想若是与杜可风在一起,她也会变得讨人喜欢吧?
也不知走了多久,杜可风停下来指着不远处说道:“你看那里,那么多的蜜蜂,兴是有沙棘的缘故。”他们相视一笑,往荆棘丛中走去。
杜可风一路披荆斩棘,默默的将安兮年护在身后,离那团橘黄色的浆果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荆棘丛中卧着一名穿着火红色衣服的女子!
她穿着姑师族人的衣服,脸上、手背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痕,估计是被荆棘所伤,她的唇微微青紫,难不成是中了毒?杜可风微微蹙眉,蹲下了身去试探她的鼻息,还好,一息尚存。
人命关天!杜可风将那红衫女子抱了起来,领着安兮年回到了河边。
杜可风将帕子沾湿,轻轻的擦拭着红衫女子干燥的双~唇,似乎是感受到了水的清凉,红衣女子微微的抿了抿唇。“姑娘?”杜可风轻轻的唤她,却没有反应。
她的皮肤灼热,瞳仁散大,心律时深时浅,明显的中毒征兆!
他们一刻都不敢耽搁,当下便背起了这红衫女子往回赶去。
杜可风时常帮人看病,所以收集有很多的草药,加上这红衫女子有着不薄的功力,一番危急的救治总算是化险为夷!
杜可风见她的脉象恢复了平缓,唇色也恢复了红~润,终于松了口气,回眸去看安兮年,她已经累得睡着了,蜜~桃般的小~脸枕着胳膊,长长的睫毛显得那么安静可爱,他心疼的轻抚她的脸,将她横抱起送回了她的帐篷。
为她拉好毛毯,又替她加足了炭火,多想这样坐在她的榻边,看着她美好的睡颜,可是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一个病人等着他去照顾。
杜可风恋恋不舍的抚摸着安兮年的长发,随后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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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衫女子似乎被梦魇缠住,痛苦的深锁着眉头在睡梦里挣扎着。
“只是个梦,不要怕。”杜可风轻拍她的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紧紧的握住了。他也不推避,任她握着,眼神明净悲悯。
猝不及防间,那女子猛然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般的扣握着一把弯刀凶狠的抵在了杜可风的颈前,她脸色苍白,目光却坚冷若铁,狠声的斥问道:“你是谁?”
“一个陌生人。”冰冷锋利的刀刃紧紧的贴着杜可风的皮肤,他的目光却依旧和煦坦然,毫无畏惧。
“我怎么会在这里?”红衫女子的语气依旧恶狠狠的,她打量着杜可风,他的样貌俊逸温润,神态是湖水般的自若,她阅人无数,从他干净磊落的目光便可判断出他的为人。
“你中了毒,我救了你。”
轻描淡写的两句,兴许是因为他的笑容仿若春风般的抚~慰人心,生性多疑的红衫女子居然顷刻间消除了顾忌,放下了弯刀,却赫然看到自己的手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猛然间抽回手,若不是因为面色苍白,只怕连脸红的模样都教他看了去!
红衫女子抬起美~目看他,却见杜可风依旧沉静悠然。四目相对,他回以她温柔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为什么。”
红衫女子微微眯起眼睛,有寒冷的光芒从眼瞳中幽幽沁出。她是姑师族的暗杀高手,虽然不过十七岁,双手却早已沾满了鲜血。冷酷、无情、不相信任何人,这是她从幼时就接受的训练。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世上会有人高尚到无缘无故的对陌生人好吗?她无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