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呵呵讪笑,暗骂你个平安奴,从来不唤表哥就算了,当众又下他的面子。他是没招,不等于将来没有高人收服。
其实,太子多想了,随着东边的莲叶划开,整个太液池归寂于无声,大概没人听见尚坤奚落他的话。狠瞪两眼表弟,太子转头看向众兄弟。这是怎么了,大家全装哑巴,不仅装哑巴,还要装呆子,他顺着兄弟们目光望向东面。
几十艘画舫中,除了皇后、太子妃和宫里几位公主的凤头彩舫,其余都是清一色的雕罗缕花香纱窗,亭亭贵女们立在弦首,清芙艳蓉,各有千秋。
众人眼睛抛舍这些华族少女,独盯中湖中另一艘规格与众不同的画舫,两层漆窗,风吹动轻纱蔓扬,使得坐在前舱的绝色少女露出姿容,艳惊四座。
看她着银霓红细云锦广陵合欢上衣,素若白锦的十二幅湘水裙同绣银红合欢花样,满绣的花儿生生将那裙子变得笼上霞色。青丝挽成髻,插着碧玉玲珑钗,耳上同色滴珠耳坠轻轻晃动。肤胜堆雪,美眸流转已是动人心魄,婉转娥眉,我见犹怜。
太子微愣,旋即拍手笑道:“平安奴舍得把他家宝贝表妹放出来,让我们都开个眼界,柳氏嫣然果真宛若天仙,与他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背后一道利目,太子打个寒战作忽视,不放过身边同母弟裕王的神情。
裕王本盯着柳嫣然看得出神,听兄长说起,抬目看向对面画舫,檐角挂着尚字黑漆木牌。他往后收起身子,眸色变冷,转瞬已厌恶与尚坤有关系的柳嫣然,收回目光寻找萧家的画舫。
那边动静颇大,隔着竹帘歪在金丝垫里的忆君也强挣扎起来,想看一眼太子、皇子们长什么样。她不仅不会游泳,竟然因体弱也晕船,一踏上画舫头晕目眩,躺也躺不好,坐也难安,干呕几次后,找了块舒适的地儿假寐。
听见后舱里细微的声响,尚坤掀帘看一眼,眉头轻锁问道:“怎么,又想吐。”
“我想看太子和皇后长什么样。”忆君用帕子捂着口鼻,单手撑着身边扶手,伸长脖子张望。画舫划开一处荷叶根茎,轻晃动一下,她打个踉跄,人俯在软垫上,忍不住又想吐,脸皱成一团,干呕不出来,轻捶胸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尚坤绝对是故意的,知道她怕水,还要拉来做船,纯粹是来最罪,他好看笑话,忆君恨恨瞪着那人。
尚坤哈哈大笑,半边侧颜落在众人眼中,倾世无双风姿,胜比天上的星辰。
柳嫣然今天出门不能带上老嬷嬷,人跟失了主心骨一般,心中七上八下跟着长公主府的女官和侍婢们,见过皇后,坐在画舫前首,双手紧绞帕子,身上小衣湿透,盼着早点结局赏荷好回国公府。
那女官说什么她都不记得,那边一群皇子们更是没敢去瞧,乍听见表兄的声音,她不禁站起来,由女官扶着走出船屋。表兄在笑,柳嫣然也是嫣笑回应,眼中唯有远处那抹黛色身影。
美人娥眉曼睩,双剪眸眸含情,在场的皇子们恨不得把她眼中的人换成自己。裕王远离的目光不由自己又被吸引过去,凝望出神,没瞧见萧家画舫就在他眼前不足一丈。
和皇后同行的萧夫人已面生不快,凤驾更是横眉含威,湖中局面一时陷入僵持。裕王不第一个开弓射落桃木牌,其他众皇子不敢妄动。满湖的贵女们盯着尚家画舫上的佳人打量,私下里比较,有气量好的一笑转头,心胸狭窄者早已现出忿色。
尚坤在远处挥起广袖,提壶倾酒,长公主府的女官们会意,柔声劝回柳嫣然,放下重重帷帘。虽然挡住众人的目光,也却不住他们向往仰慕的心。
见眼前的佳人消失不可见,裕王收心回过神,左右环顾兄弟们,稳稳拉弓射落萧氏荷花铭牌。萧家嫡女矜持行个万福礼,重新端回高贵不可凌的贵女风范。
头等大事落下帷幕,夏皇后同几个贵夫人温声说笑,心内恨得牙根紧咬。就知道尚家没安好心,藏在家里七八年的一位寒酸亲戚,今天好端端冒出来,顶着武英侯未婚妻的名头要参加赏荷宴。
怪就怪,夏皇后也清楚老国公和晋阳大长公主之间陈年恩怨,见到那绝色倾城的小美人,头一个念头要给柳氏撑腰,好让威风赫扬的晋阳大长公主灰头土脸。
大长公主有没有失面子,夏皇后猜不出来,她可是丢尽了脸。亏还之前对着萧相信誓旦旦夸嘴六郎胸怀大志,一心只有江山社稷,比她那不成器的长子要强百倍。
当着京里有头脸的贵妇,她的好儿子六郎竟对一个才谋面的女郎依依不舍,差点误了大事。
夏皇后愈想愈来气,借更衣拉着三个女儿回舱说话,谁知她那不长眼的幼女欢呼:“母后,快看二表兄。”
“你二表兄才烧过五七,别说白日见鬼的话。”皇后娘娘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天子娇女七公主撇撇嘴,夏二郎那个死鬼也配称她表兄,她说的是武英侯尚家二表兄。
☆、第35章 厌生两相
裕王一锤定音选中正妃,剩余三个皇子也都射落桃木荷花牌,分别定下自己心仪的贵女。这种情形通常都是提前私下商议好,皇子们谁都不会临场随乱点人,他们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即使裕王不挑中萧氏女,他们也没有胆子单方中意楚相的嫡长孙女。
见弟弟已都挑好正妃,太子信手点了两家中等权贵家女儿,抛下亲兄弟们,另换舟出来寻尚坤说话,老远喊着要一醉方休。
尚坤对着晕船的阿圆颇有点……颇有点束手无措,紧锁眉头,大手提起她的后背,问道:“我带你爬到船边一次吐个够。”
忆君差点噎着,她胃里吐得一干二净,出门半日滴水未进,还能吐得出来?那人恐怕说到做到,她有气无力抗议道:“放开,我回到岸上就会好。”
尚坤松手把人放到软垫上,黑眸盯着她,真是只病猫。早上从青鱼巷接上人,阿圆穿着他命人精心准备的浅紫烟罗散花裙,衣领袖口绣着银色紫薇花,盈盈巧巧,肤光胜雪,目泓清水,就那样冰着脸也是十分动人。
再看现在,青丝也乱了,额上浅米分荷花钿几欲掉下,整人个团在一起,脸色微黄,衣裳也瞧不出形。他真是不知道为何非要这只病猫,就为她说偷吃鱼?亦或者她身上有着他从来没有过的欢快?
他半蹲下,两指挟住忆君的下巴,细细端详,好似从来没有见过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地方,也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神情变化。眸色冰冷,带着审视和衡量。
忆君也在静静回望,不含任何感情,她把抵触和抗拒埋在心底。他的手是冰的,没有温度。
太子兴冲冲一头扑进来,撞见这诡异的场景,拍掌笑道:“平安奴,这就是你那病美人。怪不得,你不舍得出去。”
尚坤松开双指,冷冷问道:“你怎么来了?”就在刚才这一瞬间,他竟意外没听见外界的声音,没觉察到表兄何时登船。
他再仔细聆听,船下水波轻潺,那边画舫上众皇子们放大肆笑,旁若无人对各家美女品头论足,他们半遮半掩低声议论着柳嫣然,没有裕王的声音,大概是去了皇后的船上。
太子瞪目,“孤来了你难道没听见,真是稀奇,快把你家小美人给孤引见,孤赏她一样好东西。”说着话,一双眼睛满是好奇打量忆君上下,见她狼狈不堪,微皱眉心,又拿狐疑的眼神看向尚坤。
单手压住忆君的肩头,不让她起身,尚坤轻嗤,“留着你那俗物赏别人罢,阿圆用不着。”
被表弟呛白惯了,要是那天见面不被说几句,太子也不习惯,他开怀一笑并不介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玦放在几案上,微笑道:“和上回父皇赏你的瞬紫环一起进到宫中,孤再把它送给你,凑到一起,平安奴拿什么谢孤。”
尚坤扫一眼玉玦,淡笑,“那就收下罢,我的礼还不够厚?”
太子没接话,收起嘻笑的神情,掀起竹帘走到船首,尚坤跟随出去,两人并肩在外面轻声交谈,不多时,又相携换舟划浆离开。
忆君度日如年等着尚坤回来,身边一个侍婢轻声劝她服两粒瑞金丹,被她婉言相拒。她吃的药多得数不清,依旧是这副病胎子,还不如死了好,说不定继续穿越回去。
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忆君有些气馁,一把摘下头上沉重的金镶玉钗,挥手把它扔到湖里,只听一声轻噗,钗子沉没水底,只余水面波纹散开。她披散一头青丝在伏在金丝垫上假寐,早上还觉得蜻蜓草虫头做得惟妙惟肖,十分喜欢,当它超过她的承负,竟是从未有过的厌恶泛上心头。
那样的厌恶就像厌恶自己。
忆君的举止落到船中侍立的婢女眼中,她们暗中交换眼神,大有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意思。
*****
那厢尚坤跟随太子穿行碧波,排开荷叶,两人去向夏皇后请安。凤头彩船上云集着诸皇子们和他们挑中的正妃,夏皇后摆着最为亲和的笑意,对一干儿媳、准儿媳们说话,听闻太子和尚坤来了,夏皇后笑意变冷,轻哼道“宣罢。”
尚家小侯爷,她不想宣见,也能硬闯进来。
尚坤进到船舱,行个揖礼算是见过,夏皇后却要大度客套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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