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族中不得宠的侍妾之流隔几年都会放出来一批,即使是生过孩子的侍妾也难保一生安稳,随时都会被主母发卖。
子君只想博个有品级的武官,有朝一日回京,若阿圆在郎君面前也失宠,他能厚着脸皮求情把人接到家里,再寻个普通人家出嫁。后半生有他护着,妹妹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当然,他在郎君面前没敢说出这样的话,郎君问他愿不愿意去边城吃苦,他不假思索应下。吃苦不怕,怕的是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忆君泪眼婆娑,点头应下。她还能说什么,罗家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总不是让他们母子跟着她亡命天涯,别说能不能逃走,她自己这副身体逃出去也时时拖累大家。
三日后天刚泛白,子君怀惴着尚坤的亲笔手令,背着行囊跪别母亲,骑马踏着朝晞穿行过空荡的青鱼巷,一路向西,赶在正阳门开启前第一个到城墙下。
他带着阿娘亲手缝制的衣裳和妹妹拖着病体绣成的半个香包,打马冲出上京城一骑绝尘,从此关山路遥,家音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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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儿子,罗大婶背里里偷着流了不少的泪水。她总是在上屋里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伤心完,用凉水洗把脸,跑到东厢房问女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大长公主府每天成海往来送补品和食材,她不愁变不出新花样。
忆君身体弱,太好的补品克化不动,只能吃一些粥品、不加任何馅料的白饼、老汤煨过的细面,白可惜了那些好东西,罗大婶每天赶晚带着丫头婆子们,挨家敲门分送给街坊邻居。
子君临走的前一晚,尚府两个亲卫就来到罗家,轮班值守,虎虎生威的青壮年军士立在罗家小门前,也吓唬住不少好事的闲人,打消了他们进罗家白打听的念头。
别人都可拦住,唯冯姨妈光明正大带着儿子进了罗家大门。说实话,方才在门外,她也被唬了一跳,暗道真没瞧出来,妹妹那个宝贝病秧子能有这等本事,人不可貌相,以前真是小瞧了阿圆。
冯姨妈边走心里直泛酸水,大长公主府的府医就在前院侯着,再一看妹妹拿出来待客的茶水和果点都不比往常。她不免有几分后悔,当初不该想出那样的馊点子,如果阿圆进了长公主府,说不定如今和青萝一样,连小侯爷的边都没沾上。谁能想到,那昭武校尉不是为自个相媳妇,原来是为小侯爷相人。
想到此处,冯姨妈拭了拭嘴角的茶水,当成闲话讲:“我听了一句闲话,妹妹听了可别生气。前头街上有人背地里嚼舌头,说咱们阿圆靠着十六郎攀上小侯爷,生得好手段。”
有人胆敢讲她女儿的事非,罗大婶义愤填膺,大有撸起袖子找人算帐的势头,厉声逼问道:“哪个黑心肠这么讲话,我过去找她理论。”
冯姨妈拧起眉毛,脸上胭脂掉下半数,劝道:“哎哟,白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谁传出话。妹妹快别生气,跟那些人计较没意思。”
忆君歪在椅上幽幽插一句:“莫不是姨妈也这么想。”上回出疹子的事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冯姨妈母女相当可疑,她以后逃不过要在大长公主府见到青萝,冯姨妈今天来应该另有打算,先把嘴堵上,再说别的。得空找个机会向罗大婶提点几句,一定要提防冯姨妈背后出坏点子。
冯姨妈连连摆手,就差指天发誓她的委屈劲,“阿圆这话说的,姨妈都没地儿去申冤。”
罗大婶利眼看向胞姐,冷哼一声,冯姨妈讪笑低头抿嘴,暗道好险。前两天没回过神,听说罗家要退亲事,白白浪费一次大好机会,两家解除了旧时的约定。今天她来想着拿尚显的事拿捏阿圆,逼得外甥女也把青萝引荐给小侯爷。
才一个多月不见,阿圆这丫头突然变得精明,冯姨妈暗自嘀咕。
她哪里知道,忆君心里不痛快,浑身长了剌,除了不挑罗大婶和子君的剌,看谁都不顺眼,院里的杏树都要挑三拣四嫌青杏太酸,倒牙没法吃。
小丫头杏儿听得眉头皱成老头,就差说青杏不酸,等杏儿黄了想吃酸味也没有。
忆君的变化落在屋里另一个眼里,冯青衣暗自叹息,他不明白今天非要跟着娘亲来的原因,大概是只为看表妹一眼。若是之前,他再诚心求娶,表妹会不会嫁进冯家,青衣也说不准。可他知道,他的妹妹阿萝,表妹阿圆,一个个大好的女儿家全进了尚府大门,那个武英侯有什么好令她们趋之若鹜?!
☆、第33章 人心叵测
一句话说错,冯姨妈费了好大的劲,才转圜回局面,嘴上抹了蜜求忆君将来多照看青萝,脸上满堆着谄媚:“阿圆,你和阿萝一对姨表姐妹,说起来真有缘份,以后同在一个府里当姐妹,千万别忘了相互照看。俗语说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准你有用得着阿萝的那一天。”
忆君嘴里随意敷衍道:“那是一定,我和阿姐自小相厚,有好处不会忘了她。”
照看?做梦去罢。她不喜欢尚坤又如何,决不干给自己添堵的事,最好是堵住他的院门,不放进一只母的,让他那个熊样一辈子开不了荤,那才叫好。
她只能在心里头赌咒发誓,暗暗解气,想到痛快处,忆君侧头拿帕子遮掩笑意。以后的日子不知是苦是甜,哄自己开心最重要。
青衣目不转睛盯着表妹,见她想到开心处,眉弯如新月,剪曈明若水。从他这里望去,表妹的半张脸姣似婵娟,一如她伏在桌案前凝神习贴时,专注而宁静。
想了好久,他终于没忍住,轻咳一声问起:“阿圆,上回我留给你的诗稿,你可曾读了?”
忆君愕然,想了好长时间才回道:“不曾,一直病着,没顾上习字读书。”她很小心回答,避免让青衣误会,既然无心就没必要招惹他人。
表妹目光清澈,坦然否认,青衣心底空了一个大洞,将他整个人带到无尽的深渊中,苦笑一下,度日如年却又惜时如金等着娘亲发话回家。
冯姨妈好话说尽,得到忆君一句空头应诺,好在临走捎带一大包回礼,算是见识过大长公主府的富贵,也不枉她大热的天来回奔波。
坐在回家的轿上,她掀帘对着随轿步行的儿子絮叨,“你明天到大长公主府跑一趟,给你妹妹捎个信,就说我病了,让她抽空回家。”
青衣心不在蔫,举袖挡住头上的烈日,不情不愿道:“儿子要到夫子家里请教学问,让府里的小厮去罢。”
“这孩子”,冯姨妈心急火燎,顾不得在大街上,也不顾及身边有下人,开始说教:“你妹妹是咱们家的当等大事,等她哄好小侯爷,还愁你没有前程。夫子家后天、大后天都可去,听我的,你明天必须去公主府,请不来阿萝别想……”
轿外哪里有儿子的身影,冯姨妈甩下轿帘,气得直捶胸口,唉声叹气,伤心她的一腔苦心没人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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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送走胞姐后,罗大婶满心狐疑盘问女儿:“阿圆,你瞧着你姨妈哪里不顺眼?你从不拿话呛人,即使以前病着也只是不爱说话。跟阿娘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回出疹子内中的蹊跷,忆君隐隐约约猜出大概,也没真凭实据,怕罗大婶寒心,没敢挑明过。今时不同往日,转眼间她要进尚府,子君离京去了边关,罗家只剩罗大婶一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该多长个心眼,罗大婶也要提高警惕,免得引狼入室。
忆君使个眼色,屋里两个小丫头杏儿和采儿都站到院中杏树底下,门窗大敞着,院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她挪动身子凑向罗大婶,低声道:“阿娘,我上回出疹子正是去冯姨妈家做客回来。回想起来,只在阿姐房里多吃了一块糕点,后来那盘点心被阿姐打翻,两个小丫头进来收拾干净,我也忘了吃的哪一种。”
罗大婶微倾的身子慢慢坐直,下死眼盯着女儿看,她心里不相信胞姐会干出那样龌龊的事,可自家的孩子决计不会对她撒谎。确实是从胞姐家做客回来的路上,阿圆喊身上痒,当晚就全身发出红疹,也没能去长公主府参加赏花宴,胞姐的女儿阿萝却去了,也被留在长公主府。
嘴角轻抽,罗大婶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抚女儿的头发,拥她入怀,像拍幼童那样拍着她的后背,喃喃道:“阿娘知道了,我知道。”
知道什么,罗大婶没再说下去,心中一根线断成两截,她在这头,胞姐在那头,以后即使连上也会打成结,不再是整根完好无损。
忆君以前同生父争过房产,又和生母撕破脸,和亲人决裂的滋味她全体会过。也曾经猜想她若不在,父母是先想着寻找她,还是忙着继续争房产。
或许,他们会记得生下过一个女儿?她常这样安慰自己,怀着希望才不至于无助。
“阿娘,你还有我和阿兄,冯姨妈也是,她有冯家姨父和一双儿女。”忆君笨拙地说着哄人的话。
说的对,她和胞姐不再是相依为命的一对孤姐妹,都为各自的儿女操碎心。罗大婶收回眼中的泪水,给自己也给女儿打气:“咱们谁都不顾,只顾好自己。记着,等到了小侯爷身边,你要用尽法子把他看紧,别给那些狐媚子一丁点机会,阿萝也不例外。再亲的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也会结下死仇,何况你只有一个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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