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手札 (沐婉汐)

"不去就不去吧。"宛如随意的在一旁坐了，指了指紫檀木红梅喜人的屏风道："去后头的樟木箱子里，寻一件华丽的衣裳来。"
沉香以为，宛如是为着去镇国公府的，立时就去了屏风后头，翻腾了一阵子，捧了两件衣裳出来。
一件是胭脂米分色的，一件是杏黄色的，杏黄色的内里趁着石榴红色的荷叶袖摆，料子上缀着金色的琉璃珠子，端的是华贵非常。
另一件胭脂米分色的，便显得有些沉静了，浅浅的米分色，闪着珠光，纹样是梅花暗纹的，不显眼，但却透着精致。
苏氏才去了没多久，沉香想着，最华丽的，莫过于手中这件杏黄色的，但宛如必然是不肯穿了的，所以才又拿了那件胭脂米分色的，到底是珠光料子的浮光锦，虽素淡，但也不失华贵。
宛如指着那件杏黄色的，淡淡说道："就这件好了，送去五小姐那里。"
"给五小姐？"沉香惊得险些没有惊掉了下巴，柳叶眉拧成了一团问道："小姐为何要将这件衣裳给了五小姐？这可是您最华丽的衣裳了，便是如今在孝期穿不得，留着将来再穿也是成的，便是身量长了，再缀了石榴红色的荷叶澜边，根本瞧不出的。"
宛如纤细的手指在茶盏盖子上转了两转，慢悠悠的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史嬷嬷去吧。"
沉香不情不愿的将衣裳给了史嬷嬷，史嬷嬷笑了笑，说道："衣料贵重，外面又有雪沫子，老奴若是滑了跤，却是不好的，不如让沉香跟着老奴一道去吧。"
史嬷嬷要教导一下沉香，也是沉香的福份，宛如自是不会拦着，便含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去吧，左不过我也无事，不过是窝在榻上看书罢了，你们没事的，都可以出去玩一玩，难得有这样的空暇，等着从镇国公府回来，说不得会忙成什么样子。"
宛如这话，却是在做着提醒了，是在说，明日的镇国公府宴席，会有大动作。
沉香迷迷糊糊的跟着史嬷嬷一道奔着凌宛伊的夏棠院去了。
史嬷嬷见沉香有些低眉耷拉眼的，便笑了笑，叮嘱道："进了夏棠院，什么也别说，只听着我说也就是了，别露出太惊讶的表情来，你是三小姐跟前的大丫鬟，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沉香点了点头，才跟着史嬷嬷一道走了进去。
凌宛伊一听，是宛如跟前的人来了，一点儿也不想见，但却是知道，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王氏没了，她的身份又定下来了，一个皇子的滕妾而已，哪里能跟凌宛如对着干呢。
史嬷嬷前脚才踏进去，人影还没到了凌宛伊跟前，凌宛伊便不耐烦的问道："有什么事？"
史嬷嬷不羞不恼，步履不变的到了凌宛伊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回五小姐的话，明日要去镇国公府参宴，三小姐怕五小姐没有合适的衣裳，所以让老奴将三小姐还没有上身的一件新衣，送了过来。"
闻听这话，凌宛伊猛然转过头来，恼羞成怒道："我倒要落魄到，要穿她的旧衣了不成？"
史嬷嬷仿佛没听见一样，扭身从沉香手里将衣服展开来，几乎是瞬间，暖阁里就像是点了四五支蜡烛一样的，瞬间明亮起来。
凌宛伊此刻坐在窗前的大炕上，正是日头起来的时候，日光照在裙摆上，说不出的光彩熠熠，闪的人眼睛都有些酸痛，却仍旧是舍不得移开眼的。
凌宛伊愣愣的盯了半晌，却觉得宛如不会那么好心，皱着柳叶眉讥讽道："先夫人才去没多久，若是明日我穿了这件衣裳去，镇国公府怕是要将我撵出来吧？三姐姐若是不想我去参宴，直言也就是了，何必用了这种下作手段？"
史嬷嬷面上依旧带着恭敬的笑意，含笑说道："三小姐的庚帖从宫里撤了回来，换上了二小姐的，想必这事儿，五小姐该是知道了的。"
"三小姐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希望五小姐能越过二小姐去罢了，先夫人是三小姐的生母，自是不能穿了太艳丽的，但五小姐不一样，五小姐已经是内定二皇子府的人，过不得多久就要去了二皇子府的，便是穿的艳丽些，也没什么的。"
这件杏黄色的衣裙，着实是太好看了，便是凌宛伊想要拒绝也拒接不了，抿了抿唇，再三确定的问道："三姐姐她……当真没有要为难我的意思？"
"五小姐身份已定，三小姐何必为难了您？倒是二小姐，仗着成了嫡女，不将三小姐放在眼里呢，三小姐到底是这府中最尊贵的嫡女，断没有被人踩着的道理，五小姐说，是不是？"
凌宛伊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将那衣裳捧在手心里看了看道："就怕不合身呢。"
史嬷嬷知道，凌宛伊这是应下了，又行了一礼说道："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左不过还有一日的功夫，五小姐让身边的丫鬟赶一赶，约莫是来得及的。"
史嬷嬷说完，领着沉香便走。
才走到窗下，就听得凌宛伊急急的说道："快些服侍我穿上，瞧瞧到底哪儿不合适，你们今晚改出来。"
史嬷嬷默默的点了点头，与沉香一道出了夏棠院。
"可瞧明白了？"史嬷嬷低声问道。
沉香答道："是三小姐想要利用了五小姐去压制二小姐？"
史嬷嬷扭脸看向沉香，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瞧着。
沉香一皱眉，想了想这几日的事情，二小姐与五小姐原是没有帖子的，是三小姐硬要加了二小姐与五小姐。
若是三小姐不喜欢二小姐与五小姐，大可以不让她们去，既是要去……
沉香突然间笑了起来，清脆道："奴婢明白了！"
史嬷嬷笑了笑，这才拢着沉香去了。
永环院这边，气氛却没有那样融洽。
林氏盘腿坐在雕花罗汉榻上，倚着泥金芍药花引枕，沉声说道：“那天当着镇国公的面儿，三丫头说要抬举了罗氏，当时那情境，也没什么法子，可你心里得明白，二丫头入宫是没用的。”
永乐侯坐在下首的软木大漆官帽椅上，打了个哈欠说道：“娘，我瞧就这么着吧，镇国公回来了，万一追究起苏氏的死来……如今好不容易才堵住了镇国公府的嘴，不闹腾就是极好的了……”
林氏不满的拍了拍黑漆带雕花桌几，怒道：“镇国公府塞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过来，自己阖府逃到了边关去，如今苏氏没了，倒来趾高气扬起来？当初让苏氏进门，看中的是要得到的好处，可这二十年过去了，也没得到半分好处，若是不趁着三丫头还在府里，赌上这一次，咱们侯府才是亏大了！”
永乐侯垂头丧气的说道：“娘……送谁入宫不一样？皇上都这把年岁了，说不得二丫头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林氏怒其不争的瞪了永乐侯一眼：“皇上就算是年岁大了，也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二丫头长得那个模样，再加那性子，在宫里都活不得一个月去！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三丫头入宫！”
“你现在就拿了银子去镇国公府，明天皇上也必然要去参宴的，只要让皇上见到三丫头，三丫头就非入宫不可，到时候，皇上是在镇国公府瞧见三丫头的，就算要怪，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第二十一章 参宴之初

第二天一早，宛如梳洗装扮妥当，早有镇国公府的马车来接，宛如出来的早一些，径直上了马车。
二小姐凌宛梦先出了垂花门，趾高气昂的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五小姐凌宛伊随后赶来，小丫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低声问道：“五小姐，您要坐了哪一辆？”
凌宛伊正有些犹豫的时候，却见穿着水绿色宝瓶滚毛比甲的沉香，从宛如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清脆的指使苗儿道：“这两日要仔细看好了秋雨榭，咱们小姐说不得要在镇国公府小住上两日的。”
苗儿笑嘻嘻的应了，双手一叉腰，敦实的跺了跺脚道：“沉香姐姐放心，有我在，任谁也不能随意进了秋雨榭的门。”
沉香这才笑着重新撩了朱红色云锦车帘，钻进了马车里。
五小姐凌宛伊扫了一眼那辆亚青色华盖马车，永乐侯府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必然是镇国公府的。
凌宛伊不情愿的说道：“坐后面这辆吧。”
凌宛伊是有心想要坐了前面那辆好一些的马车的，但若是宛如要去镇国公府小住的话，她一样要坐后面的这辆回来，为了避免二小姐凌宛梦说嘴，她还是一开始就上了这辆马车的好。
凌宛伊让小丫鬟挑了深紫色的锦帘，得意的笑看着马车里的二小姐凌宛梦。
这是凌宛梦第一次以嫡女的身份出席宴会，而且她的庚帖也递到了宫里，转眼就要做人上人了，自然要一扫先前的晦气。
凌宛梦今日罩了一件樱红色缕金圆领对襟长褙子，簪了一对赤金绞丝孔雀衔珠钗，并着各种赤金花珠无数，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为了遮盖其脸上的雀斑，用了极厚的米分，硬是描画出几分柔情来。
看到五大三粗的凌宛梦竟然也能装扮出美人的样子来，五小姐凌宛伊的火气就从脚底窜了上来，咬牙抿唇上着马车，却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小心翼翼：“可要小心些，这些流苏珠子可不能乱了，哪一颗可都是金贵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