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放下衣裳,领命而去。
她刚进嘉乐殿,福公公就迎了上来:“小溪姑娘来啦?是太子妃有什么吩咐吗?”
何田田是苏景云手心里的宝贝,连带着她这个女侍卫也沾光,居然能让嘉乐殿总管亲自来迎,小溪连忙给福公公行礼,笑道:“福公公,太子妃让我来问问,殿下打算去哪儿祭拜贵妃娘娘?”
福公公闻言心头一跳,不过他是人老成精,脸上依旧笑容不改:“殿下刚进书房,不便打扰,我去帮你问问?”
小溪笑道:“劳烦福公公了。”
福公公甩着拂尘,快步去了书房。
苏景云皱着眉头,坐在书案前办公,因为膝盖疼,他左边的那条腿,是伸直的。福公公就是担心让小溪看见,所以才远远地把她拦在了外面。
苏景云身为皇子,自幼受训,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在福公公的记忆中,他从来就没有坐下时,把腿伸直的时候,可见今天是疼得太狠了。
福公公眼睛一酸,连忙拿袖子揉了揉,上前禀报:“殿下,太子妃打发小溪来,问您祭拜贵妃娘娘的地方。”
苏景云踌躇了一下,道:“实话实说罢,告诉她,本王要去京郊别院。那里供奉着本王母妃生前的遗物,本来就是祭拜的场所,她不会怀疑的。”
“实话实说?”福公公惊讶道,“殿下,万一太子妃跟了去,怎么办?”
“她如今不比以前,不好糊弄了,如果本王完全说谎,会被她察觉,惟有半真半假,才能让她信服。”苏景云揉了一下眉心,道:“到时你留在府中,看着她,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许她出府。”
何田田怀孕还没满三个月,正是需要安胎的时候,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很好找,福公公点点头,应了下来。
晚上,开始下雪籽,紧接着,大雪连绵数天,但于第三天头上骤停。许是上天也想让他今天得到一个结果罢,苏景云这样想着,登车朝着京郊而去。
何田田站在坤元殿的院子里,看着柔安在左边堆雪人,惠安在右边打雪仗,小溪疾步进来,附到她耳边,小声地道:“太子妃,殿下的车驾出门了。”
何田田敏捷地接住惠安扔过来的雪球,砸到了柔安刚堆好的雪人上,问道:“盯梢的人,都安排好了?”
小溪看了看她的脸色,很不情愿把话说出口,但又不敢瞒她:“不用盯了,新月郡主一大早就去那间别院了,直到现在,还没离去,应该正在等殿下。”
韦月明?!为什么是韦月明?何田田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溪压低了声音:“太子妃,要不要属下……”
她还没说完,何田田就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等他回来,我直接问他。”
高墙深院内的夫妻,有几个不是貌合神离,相互间的心思猜来猜去,难得何田田看重信任二字,小溪颇有些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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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茫茫,覆盖如被,笔直的官道一路延伸,到了京郊。
苏景云坐了一路的车,虽然是不计形象的半躺着,但下车时,膝盖的关节依旧僵硬,疼到了骨子里,几乎让他无法站立。
向来身姿挺拔,驰骋疆场,冲锋陷阵也不在话下的殿下,居然连站都没法站稳,观言好一阵难过,悄悄靠近他,好让他不动声色地借一借力。
别院里,韦月明早已到了,她虽然是独身前来,但设备和器械,都带得很齐全,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屋子。
苏景云慢慢地走进去,环顾四周,韦月明上前解释:“表哥,我是悄悄来的,运送这些东西,没人看见。”
苏景云颔首,以示赞许,韦月明的心情颇为激动,暗道,兴许她的机会,就在苏景云这一病之中了。
苏景云在椅子上坐下,虽然膝盖弯曲时,尤为疼痛,但他的仪态依旧毫无挑剔,完好地保持了一位王者的风范。
观言跪到他身前,帮他撩开锦袍,卷起裤腿。
长年习武,身量又高,他小腿的线条优美,肌肉紧实,韦月明看得双颊飞霞,几乎心猿意马,好容易才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上前为他检查患处。
但那块淤青,怎么看都像是撞出来的,她检查了半天,也没检查出所以然来,只好道:“表哥,要不我给你验血罢?”
苏景云没有作声,直接把手臂伸了出来。无论此病如何,他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无论什么检查手段,他都愿意用。
韦月明揣着一颗少女怀春的心,给他抽了血,拿去化验,但等化验结果出来,她的春心,早已灭了一半:“表哥,我看不出你这是什么病,但这血象,很不好……”
苏景云看不懂验血报告单,但却善于观察人的神色,他一眼看出韦月明眉宇间的震惊和绝望,整个人都凉了半截:“有多不好?能治吗?”
韦月明试探着跟他商量:“咱们先用用止疼剂?”
她才是医生,居然来跟他这个病人商量,可见有多没把握了。苏景云转了转头,掩去眉间愁色,平静地道:“你看着办罢。”
韦月明去拿了止疼药来,给他打针。
苏景云神色凝重:“新月,你生在世家大族,此事利害关系,应该很清楚,必须守口如瓶,绝不能外传,包括太子妃。”
☆、583.第583章 你跟韦月明幽会去了?
苏景云生病的事,告诉她,却不告诉何田田,这让韦月明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即便不考虑家族利益,她也下定决心,要替他保密了。
苏景云打完止疼针,在别院待了整整两个时辰,然而膝盖该疼的地方还是疼,一点效果都没有。韦月明慌了神,当着他的面,去翻医书了。
苏景云嗟叹了一声,先让她回去了。
韦月明走后,曹提点也来了。
苏景云叹着气告诉他:“血象不好,止疼药没有用。”
情况这么糟糕??曹提点很努力地想要把震惊的表情藏起来,但却没法办到,只好把头垂下了。
苏景云问他道:“如果连病情都无法诊断,本王这条腿,还能保住吗?”
曹提点从医多年,向来稳重,但这次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苏景云便知道了结果,眸色深敛,克制不住地,流露出了一丝哀痛的情绪:“还有没有更好的止痛药?”
曹提点想了想,道:“有一种新的镇痛剂,但因为效果太好,用到的人很少,所以生药库并未生产。”
“好,本王知道了。”苏景云很快就把情绪收了起来,面色波澜不惊。
身居高位,即便知道腿可能保不住,也不能大哭大悲,真是可怜,曹提点突然很同情苏景云,安慰他道:“殿下,只要病灶不扩散,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少一条腿,至少性命无忧,凡事您要朝好的方向想。”
苏景云笑了一下,神色间却颇为清冷,透着淡淡的哀意:“少一条腿的闲散王爷,的确碍不了事,但大吴却不会要一个缺一条腿的储君。”
大吴不需要瘸腿的储君!
曹提点猛然一凛,这才明白了苏景云真正担心的问题。
保不住腿,就意味着保不住太子之位!
而他掌权多年,树敌众多,且不说朝野之上,那几个同样野心勃勃的王爷,就连他藏在后院中的太子妃,都是太后惦记的对象罢?
一旦他倒台,将面临什么样的险境,简直不敢想象。
成王败寇,在帝王之家,显得尤为残酷,被废的太子,向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虽然只是个太医,但身为太子多年的党羽,只怕也要被牵连……曹提点想着想着,冷汗浸湿了后背,尽管屋里烧着地龙,依旧觉得凉飕飕的。
他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缓了缓神,对苏景云道:“微臣试着给殿下用用药罢。”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运气好,撞上某种药有效了呢?
苏景云明白他的意思,马上点头:“只要副作用可控,准许你随意用药,中药或西药都行,你去和新月郡主商量着办。”
曹提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苏景云亦登上马车,返回了京城。
天边又飘起了小雪,无止无休。
他没有马上回府,而是去了醉仙楼,让观言把欧阳诚叫了出来。
欧阳诚进去的时候,他正负手站在整幅的玻璃窗前,身形一动不动,像是和漫天飘落的雪花,融为了一体。
哪怕单看皮相,也是很出色的男人,难怪会把何田田迷得道三不着两呢。他走进门去,给他行礼,开起玩笑:“竟从没发现太子如此俊美,早知道,当初就和你假戏真做,当你的男宠了。”
自从失忆,苏景云一向看他不顺眼,但这次难得地没有斥责他,而是转过身来,抬颌示意:“坐。”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欧阳诚打量他一番:“你怎么了?”
苏景云垂眸片刻,言简意赅:“本王要镇痛药,最强效的那种。”
欧阳诚愣神片刻,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你怎么了?”
苏景云没有回答他,把身子转了过去,望着窗外飘洒的白雪,道:“带着你家小妾,去京畿度假,秘密为本王制药,务必守口如瓶。”
欧阳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有再追问:“好。京畿的制药设备,还是咱们当初在海船上用过的那一套,只怕有些老旧,需要先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