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说?”
“皇上答应了,三爷这就要预备启程。”杨氏低了低头。
禾青一下子急了,“这孩子怎么说去就去?衣裳吃食可都备好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一声,这样贸贸然的,路上可不是折腾人的?”
“三爷只说太太那处等不得,随意回来拿两件就成。”
宋氏和耿氏一对眼,耿氏起身,“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哎,硬是弄得我赶人似的。”禾青无可奈何的道。宋氏笑了笑,“赶什么?你这里不是王爷,就是三爷和六爷,再不然就是底下的永玚永珏。我们没挑拣好的时间罢了。”
禾青免不得又低声说了两句,这才把人送走。
弘昫是怕提前备好,让康熙心里有疑。实际上,衣裳早就让瓜尔佳氏包裹好的,此番回来之时和禾青说一声。若有什么话要带的,什么东西要送的,弘昫也可接了。
禾青心疼的看着弘昫脸无几两肉,拉着坐下,“你倒是和你那克出一个鼻子出气的,总是这样先斩后奏!”
原来三儿传达的话,禾青见没有动静,便以为只是安慰的话而已。弘昫嘴角轻勾,柔了下颌的冷硬,“儿子是怕若有不准,省的让额吉失望罢了。”
一个弘昫不够,再叫上武有志,皇上也不会当真不让人去送老人。禾青听得一时混沌,总听皇上不止一回面对旧人离去的场景,默默伤怀落泪。太太也算是原来一见的旧人了,虽然年长多年,但也真是去了。可是这个高高在上,搅得天下大乱的人,为何却没有去?
一个念头一起,禾青便再也无法冷静。
明明上回临别的时候,皇上已经脸露死气。虽然薄弱,但也实在不是命长之人该有的迹象。难不成真的是御医医术这样了得?
虽然禾青从来不会盼着谁死,但归根究底这样模样,许多好坏都是皇上这个弥留老人圣旨而下的。禾青自己被掌控没关系,可是自己的娘家,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子,都充满了未知数。一两年就好,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天下众人都要战战兢兢地,俯首称臣听他一声令下。
原来就算了,可他一把年纪,禾青暗自几次观察,也能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连身子随时都会瘫倒,言语不得,思绪迟钝的人,怎能主持天下?尤其,是现在这个各位阿哥都恨不得杀其后快的时候呢?禾青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在想什么,只是脑里就绷着一根弦,不得轻快。
禾青兀自一出神,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后,竟是额头露了薄汗,隐隐透着一股狰狞之气。弘昫大惊,狠狠的拽着禾青的手,低声道,“若无其余叮嘱,儿子就要出门了。”
出门?
禾青两眼尽是光色,柔声问道,“你刚去请安,皇上的脸色如何?”
弘昫一顿,禾青又问,“你这会路途遥远,约莫要去几日?”
☆、第197章 大行皇帝择四子
武有志官职从一品,武国柱致仕上折,朝中厚封三品还乡。弘昫替禾青回乡,捧着册封李氏为二品夫人的圣旨。
禾青此后便修身养性的挪到圆明园,半个月的功夫,康熙启程到了京师西郊的畅春园中休憩。又因身子又反复起来,愈发不爽,故而迟迟没有进宫。
因着李氏册封之事,禾青又恭恭敬敬的过去看了两回。
禾青虽然会医,却没有班门弄斧。何况,康熙这分明就是年纪上长,无可避免的一些症状。无法根治,延缓也不过是御医的指责。禾青只有一回康熙精神一点,便闲着说了一些话。康熙也不说话,只让禾青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
若是旁人不说,康熙即可对着一户门窗,静静地看上一天。
谁都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
朝中大臣一一挡在院门之外,偶尔阿哥都是闭门不见。弘昰为此,再没有上学。亲手亲为,汤羹药食,更衣洗漱样样都是伺候精细。康熙对此很是喜爱,言辞间很是赞誉,众人间也越发的抬举弘昰。禾青想康熙愿意见自己,只怕也是看在弘昰的份上。
自己这个孩子原来什么样子,如今变得样样齐全,在朝臣中游刃有余很得人欣悦,禾青自母亲的身份上思想,还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日,又听闻康熙精神许多,禾青过来请安的时候,康熙正对着窗棂乘风。禾青细眼打量康熙略红的面色,心下一沉,福身道,“皇上金安,看皇上今日都能吹冷风,看来真是要好了。”
“这冷风一吹,才更清醒。”康熙听出了禾青语气的揶揄,嘴里一硬,眼睛却是一低,摆了摆手。
魏珠见此,欢喜的上前把窗棂关上一半。
弘昰这阵子围着康熙日夜难眠,看得很紧。康熙老到最后,细微之处很是感动,因而弘昰日常里说的话,反而很是管用。即便是宫中嫔妃过来了,往日里多少得宠的人,都要靠边站。要是知道康熙偷偷的吹冷风,弘昰那性子,岂不是气得跳脚?
魏珠如此想着,面上很是欣慰的一笑。
康熙睨了魏珠那小人的模样儿,不渝的哼了一声,“听闻你近来禅经很有进益?”
“也是虚长了这么些年的岁数,才有些进益罢了。”禾青笑着等奴才搀扶康熙起身,坐在一侧椅上。
康熙点了头,步子走得很慢,“夫人的事,如何了?”
“托皇上隆恩,风光体面,吊唁祭奠,重殓厚葬,就备着这后面的守制了。”禾青说罢,跪首恭敬谢恩。
康熙慢慢的坐下,笑道,“起来吧。朕记得士衡还说要守制二十七个月?”
禾青哑口,瞪着眼,“皇上怎么说的?”
魏珠看了禾青一眼。
“呵呵,朝中大事皆有章程,要事堆积何人处理?”康熙见禾青反问自己,淡淡的道。禾青听着赧然,摇摇头,“皇上说的正是。”
汉人之中,以表对长辈的哀悼,二十七个月的守制有许多。只是,禾青又道,“守制不得为官,交际歌曲,不得鱼肉。便是三五月,心中有一份情意,细致处做到就是,尽然都做未免太过苛刻。也不至于特意如此,反而失了美意。”
武有志就算是嫡长孙,可身份有别,也不能这样任性。就是弘昫,只怕也逗留不多几日,就要回来了。
康熙见禾青自己也明白,满意的点头,“算来,倒是要委屈小六了。”
后日,就是弘昰头一个整十的岁数。差不多,也是个小大人了。
禾青有些意外康熙提起这个,受宠若惊,“皇上记得弘昰的生辰,便是大福。这样小的孩子,哪里值当大办。”
“昨日提起,小六也这么一说。”康熙不免欣慰。
本是人之常情,但是晚辈先有心意,听在心头感受也大有不同。禾青扬起嘴角,眸子弯弯,“小六就罢了,等这年开了春就该筹备皇上的生辰了。”
翻了年,就该七十古稀了。
康熙呵呵的笑了,脸上一僵。
禾青低着头,不察觉动静一般。
屋内蓦地静下,魏珠瞅着外面有奴才过来,扬了扬手,让其直接进来通报。
“皇上,理藩院尚书隆大人,并六部尚书大人来了。”
康熙点了点头,在大人们进来之时,才僵着半张脸,迟缓的摆了手,“你是有福气的。”
禾青能主动开口说起此事,对于康熙而言,无常不是一种安慰。虽说知天命,但谁不想长久富贵?只是康熙这么一说,不说余人可有听见,禾青却是眼皮一跳。可惜大人们进来了,禾青没了时机再说,不得不顺势退下。
那一句话,也只是在心里琢磨。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禾青当夜正抄了一页经书,就闻得雍亲王的院落热闹了起来。杨氏进来传报,才知是畅春园来了消息。白日里还精神的康熙,又有了加重的迹象。雍亲王马不停蹄地为了孝顺,自然不能慢了半分,也不能快了一分。
禾青敛起心神,执笔抄经。
又如此两日,康熙病情加剧。夜里的时候,雍亲王刻意过来,让她略作准备。
次日,康熙命速召皇四子雍亲王前去。后又召皇三子、皇七子、皇八子、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二子、皇十三子和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
禾青闻得这样的召令,心里再也止不住的一紧。心里慌乱如麻,如何也静不下来。若似千百万只蚂蚁走动啃咬,让人疼痛喘不过气来。
“主子,得信了。”杨氏这回脸色通红,呼哧着粗气跑来。
这下也没有人纠正杨氏的礼仪规矩,禾青更是如蛇一般盯着杨氏,透着自己也没惊觉的冷意。
“皇上,皇,皇上,他”
三儿扭着眉,上前不爽快的打了杨氏一下,狠道,“到底怎么了?”
“皇上传位了!”
传位?
“传给谁了?”
杨氏这才缓过神来,脸上猛地看向禾青,笑成了一朵花儿,“主子这回,要当娘娘了!”
禾青手指拳握,揪着一团衣袖,“娘娘?”
“娘娘?”三儿两眼发昏一般,跟着禾青低声嘟囔一遍。
“皇上对着各位皇子还有朝臣嘱咐,皇四子人品贵重,著继联登基,即皇帝位。”杨氏把话一说,似乎也才精神过来,眸子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