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祥不由得心中感叹,不愧是守护帝王安全的影卫,可惜却落到了一个女人手中,明珠蒙尘,竟是被当做送信人使唤。
二人很快来到筠充仪的水筠殿,敲开大门,一路向内走去,直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前,李奉祥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在此处等着,咱家这便去请示陛下。”瞧见侍卫微微点头后,他便抬脚迈步,踏上阶梯来到门前,所过之处,当值的人纷纷委身行礼。
“启禀陛下,顾淑妃身边人求见,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李奉祥站在门外,大声道。
屋内时不时会传出欢声笑语,但在他的声音响起后,竟是静默了许久,之后屋内才传出宋鸿逸的声音,“让他进来说话。”
李奉祥闻言,转身转达与侍卫听。侍卫始终沉默不语,点过头后便跟着李奉祥进了殿内,向宋鸿逸以及筠充仪行过礼之后,便站在一旁。
宋鸿逸面上表情不辨喜怒,问道,“她又有何事?”筠充仪倚在他怀中,亦是满脸好奇。
却不想侍卫张口道,“启禀陛下,我家主子说了,此事只得与陛下一人说,不得有第二个人在场。我家主子还说了,若是陛下坚持,那就让奴才将信毁掉。”
此时屋内只有四个人,闻言,各自反应不同。李奉祥低垂着眉目,心想果然如此,他伺候了两代帝王,这后宫之中的女人见过无数,却唯独看不透这一个,在他看来,顾淑妃无论做出再出格的事,都无需惊讶。而倚在宋鸿逸怀中的筠充仪则是呆滞了片刻,而后眼底掠过一丝恨意,又很快藏起,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将头埋进他怀中,这模样,简直像极了当初的容妃。
至于当事人宋鸿逸,他虽然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但是熟悉他的人,却是瞧得出他眼底压抑得怒火。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朕倒要看看她这次又玩什么花样,来人,摆驾御书房!”说罢,毫不犹豫的推开怀中的筠充仪,一撩衣袍,起身朝屋外走去。
“摆驾御书房!”李奉祥一边喊着,忙跟了上去。侍卫亦是不紧不慢的跟着离开。
无人在意筠充仪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御书房,宋鸿逸摒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留下一个李奉祥,而后看着跪在下方的侍卫,冷笑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侍卫从怀中袖中拿出装了精盐的素白瓷瓶以及顾倾城亲笔所写的书信,举过头顶,道,“请陛下过目。”
李奉祥走下来将东西取走,交到了宋鸿逸手中。宋鸿逸接过东西,未曾先行查看,而是先将书信展开过目。不过一页纸的书信,他却看了许久,甚至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眼中神色渐渐狂热,拿信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李奉祥视线余光瞧着宋鸿逸这般反应,心中的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许久之后,宋鸿逸才放下手中的书信,视线移到桌上的素白瓷瓶上,就这般盯着看了许久,才迟疑的伸过手去拿起,拔掉瓶塞,将瓶身至于掌心上方,微微倾斜,便瞧见雪白细小的颗粒自瓶中倾斜而出,落满掌心。
那雪白的颜色,与他古铜色的肌肤相映衬,竟是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他随手将瓷瓶扔到一旁,另一只手捻起掌心的雪白颗粒,喂到嘴中。
“陛下,不……”李奉祥瞧出他的意图,想要出言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宋鸿逸将盐粒喂到嘴中,细细品味许久之后,嘴角缓缓上扬,最终勾勒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第48章
宋鸿逸笑了许久才停下来,收敛神色,对跪在下方的侍卫道,“此事朕已知晓,你退下吧。”
侍卫闻言,叩首行礼后便退出了御书房。
宋鸿逸转头去看李奉祥,只见他虽低垂着眉眼,却时不时会向这边看上一眼,不由得好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奴才不知。”此时此刻,不用费劲心思去猜测,李奉祥也能感觉得到,宋鸿逸的心情很好,他不由得有些感慨,顾淑妃真是个奇特的女子,总是能在将陛下惹怒之后,轻而易举的又将其安抚。
宋鸿逸将左手手心朝上置于下方,右手微微倾斜,手中雪白的盐粒便倾斜而下,落入左手手心。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神可以称得上是痴迷,许久之后,才听得他道,“这是盐,是顾倾城从粗盐中提取出来的精盐,她告诉朕,她甚至还能从毒盐中提取出可食用的盐……虽说而今四国都缺盐,然而我晋国却是其中更甚者,你可知道,她的这封信代表着什么……”
李奉祥虽不关心民生,却是知晓盐有多难得,闻言,惊讶的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淑妃娘娘她真的……”余下的话没说出来。
宋鸿逸却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你不懂她是怎样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曾骗过朕,很多事,她宁可选择不说,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编造谎言,而她说出口的话,必定是真的。”他说着说着,神色竟是变得有些狰狞。因为他又想起了从前的事,很多时候,不是他不相信顾倾城,而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太过直白,再配上她独有的轻蔑讽刺的表情,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李奉祥闻言,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说出四个字,“天佑晋朝。”
宋鸿逸抬起头,视线透过金壁辉煌的殿堂,投向未知的远方,“是啊,天佑我晋朝。”天佑晋朝,天佑他宋鸿逸,如若不然,这么重要的事,又怎么会是由他当初执意留下的女人发现的呢。
再说另一边。从泾县快马加鞭赶来的侍卫退出御书房后,持着顾倾城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宫,却是未曾第一时间离开京城,而是去了东城的谢府。
东城谢府,正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谢氏,亦是峦州百年望族。
盐所能带来的利益太大,顾倾城自知无法独自吞下,是以必须要找一个合作伙伴。她入晋国皇宫近十年,虽然没有树立几个敌人,但是同样也没有朋友,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能找皇后合作。
侍卫从泾县带来的东西其实是两份,其中一份给了宋鸿逸,余下的一份,则是给谢丞相的。
此时已是夜里,谢府门前守门的护院看起来都有些懒洋洋的,瞧见有人走过来,问道,“来者何人?”
侍卫负手,道,“还请通告谢丞相一声,源县宋卿晚有要事相告。”当初皇后给顾倾城伪造身份的事,是经过谢丞相许可的,且知会过府上的下人她的存在,以免暴露她的假身份。
“原来是表小姐,快请进。”守门的护院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态度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将侍卫请了进去。
其实护院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因为在此之前,谁也没有听说过宋卿晚这一号人,可以说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且深得皇后娘娘喜爱,特意知会阖府上下,若是见到这位表小姐,必须要恭敬以待。但是从头到尾,谁也没有见过这人上门,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屋内,谢丞相原本已经准备睡下了,听闻下人禀告说住在源县的表小姐有要是相告,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下人一遍,“你说哪个表小姐?”
下人不明所以,重复道,“住在源县的宋卿晚小姐啊,皇后娘娘之前还特意交代过,要对其恭敬以待。”
说到皇后特意交代的,谢丞相便一下子想起来了,心中疑惑顾淑妃有什么事找上门来,吩咐下人道,“将人带到书房。”
片刻之后,下人便带着侍卫进了谢府的书房,谢老丞相着常服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威严。
“下官见过谢丞相。”侍卫俯身行礼道。他以及其余几个被划分给顾倾城的侍卫,虽然是负责护卫帝王安全的内卫,但都属御林军编制,也就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谢丞相微微点头,问道,“不知淑妃娘娘命人深夜造访,有何事吩咐?”
侍卫如之前在皇宫中那般,自袖中拿出一个素白的瓷瓶以及一封信,呈到谢丞相面前,道,“这是我家主子的信,请谢丞相过目。”
谢丞相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信上的落款,当即便被其字迹吸引了。谢丞相亦是个痴迷于书法之人,当即便问道,“这是淑妃娘娘亲笔所书?”
侍卫不明所以,应道,“确为我家主子亲笔所书。”
谢丞相拿着信封又看了许久,这才拆开来看。他虽然不知道顾倾城来意为何,却也不怎么好奇。身为两朝重臣,百年望族的掌舵人,已经很少有事能让他刻意去关注了。然而看到后面,他却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大冷的天,手心却攥了一把汗。
许久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书信,视线移到桌上的素白瓷瓶上。他看了许久,最终却没有伸手去触碰,清了清嗓子,道,“你回去告诉顾淑妃,此事老夫已知晓,但事关重大,请容老夫考虑考虑,过些时日再给她答复。”
“下官会将谢丞相的话带到,打扰谢丞相了,下官告辞。”侍卫得了回复,便行礼告辞了。
侍卫走后,谢丞相才拿起桌上的瓷瓶,拔掉瓶塞,将盐粒倒入掌心,仔细端详片刻之后,才用手指捻起几粒喂入口中,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