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德认真判断这是不是在和他说话,半晌小心伸出手,摸了摸赵步光的眉毛。
赵步光瞪他一眼。
他赶忙缩回手,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生气的赵步光不想和他说话,戴医正来了,又叫人烧药水给赵乾德泡澡,小童煎药时,赵步光站在一边诚心诚意地问戴医正:“能不能加点黄连。”
戴医正谨慎地想了想:“可以再多加一些。”
等赵乾德喝上药,已折腾得天都快亮了,他才喝了一口,脸就皱了起来,想吐吐不出,直是吐舌头,转着脸到处找平时喝药都会有的蜜饯。
“没有吃的,喝完这点赶紧睡觉,我警告你,你再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
赵乾德把放下了的药碗又端起来,一脸视死如归,咬咬牙还是一口喝干了苦得让他快哭出来的药。
婢女们半夜起来伺候任性的皇子,都累得哈欠连天。赵步光让她们去睡了,又叫人在赵乾德床边支了张矮榻,也困得不行地躺下睡了。她背对着赵乾德,想让他明白自己很生气,但睡了没半盏茶时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乾德睡得很香,神情安宁如同小孩。如果不是真的见到了,赵步光根本不信一个成年的皇子,会有这样的天真神情。
也许对现在的赵乾德来说,天塌下来也不过是找不见她。这让赵步光的心既安慰又害怕,她不知道在怕什么,紧紧闭上眼睛也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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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这一觉睡得无比酣沉,醒来时天已又暗了,赵步光睁开眼睛,看见床上的赵乾德已不知道去哪里了,床铺得很整齐,大概婢女也进来收拾过了。
白日好眠的代价是起床时伴随的头痛,赵步光拍了拍脸,朝外走去。
瑰丽霞光照着,天上两层云悠悠浮荡,落在水缸里,照得碧色的水也成了瑰丽的紫色,很是漂亮。
“小、小真。”
身后传来赵乾德叫她的声音,赵步光扭过头去,见赵乾德正两手捧着个砂锅,端到她的面前,就摆在院子里石桌上。刚一放下赵乾德就忙蹲到地上,快速将两手□□雪中,嘴里还不停呼出气来,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吃,吃。”兴奋的红色涨满赵乾德的脸,他坐在石桌上,来回看赵步光和那只锅子。是带耳朵的砂锅,顶盖上绘着鲤鱼戏莲。
赵乾德伸手指指锅子,掌心被雪冻住之后破掉的水泡露了出来。
赵步光深深呼吸空气里的香气,勉强笑道:“你煮了什么?我不记得你会煮这么复杂的东西……”边说她边揭开盖子,面上码着切得整整齐齐的肉片,肥瘦相间,番茄和绿叶的颜色杂在一起很好看,食物的香气更加浓郁了,汤汁带点浅浅的绿色,总体却是奶白。
赵乾德兴奋地看着她,小声催促:“吃,吃吃吃。”
赵乾德掌心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袒露得更加明显,他却好像并不痛,脸上也有不少伤痕,嘴唇仍然带着病态的紫色。
赵步光按住鼻子的酸意,挤出个笑来:“筷子呢?怎么吃?用手抓吗?”
“等、等我。”赵乾德跳下石凳,不远处侍女们捧着餐具器皿,漱口用的茶,各种彩绘的陶盂走来。
菜碟子满满摆了一桌,赵乾德无聊地把两只手搭在膝上,疼得他牙一龇,灵敏地翻过手掌摊在膝上,心不在焉地看侍女们送上菜。
“都是本宫的皇兄做的吗?”赵步光微微咳嗽一声,询问的眼光瞥向取筷子递给她的朝月。
“只有一道是大皇子做的。”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赵乾德眼睛一亮,背脊竖直,整个身子微微前倾。
“大皇子不肯让大家帮忙,谁帮忙……谁帮忙就会被咬……奴婢们只好没有帮忙。公主赎罪。”朝月看见赵乾德伤了的手,头越来越低,又久久没听到赵步光说话,只得领着宫人们都弓着身。
赵步光拿起勺子,盛了两碗汤,一碗给赵乾德,一碗放在自己眼前。汤汁浓郁,肉味醇厚,不知道赵乾德放了什么香料,在火候上也许一窍不通的赵乾德,却着实做了一道美味。
“取个炉子来,温一点酒,有梅子的话放一点。”
听赵步光这话就是不计较了,朝月松了口气,起身领着侍女们退出院子。
“吃、吃、再吃。”赵乾德挥舞着筷子,自己却不吃,只是叫赵步光吃。筷子从他的手里掉落几次之后,他也不拿筷子了,低着头噘着嘴吸吮碗里的汤,喝得快见底碗也翘起来,几乎扣在他的脸上。
等赵乾德喝完汤,鼻子上也全是汤。
赵步光无奈地摇头,摸出帕子来给他擦脸,赵乾德则恬着脸一副:快来夸我的模样。
赵步光捏住他的鼻子,直至赵乾德因喘不过气而张大嘴才放过他,赵乾德连忙吸气,咳嗽时带着胸腔里滚烫的呼吸,像拉风箱似的。
“以后我教你,慢慢来,不能用手直接端锅子。”赵步光拿起他的手,手里捏着帕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擦起,整个手掌都破了,破了皮的水泡,半透明的液体粘黏在手掌里。
看赵步光不说话,赵乾德以为闯了祸,愈发不敢动弹,邀功的表情也都退了去。
“你呀,果真只是个傻子。”赵步光叹道。
最后剩了一桌子的菜,赵步光独独只把赵乾德做的那一道吃完了,喂他吃完饭,传召已在外等候的戴医正。给赵乾德清理伤口时,赵步光就在旁边坐着,他的眉头时不时因为疼痛而抽搐,嘴角却挂着耀眼的笑。
赵步光眨了眨眼睛,起身出门去取出宫时带的药膏,毕竟要到赵乾泱的府里来,她备了一些。
给赵乾德涂匀药膏之后,他的手被一层层包起来,像是两只白萝卜。
从那天起,赵步光打消了和赵乾德分房睡的念头。她想,等赵乾德再长一点心,等他的神智再清醒一点,或者再教得他多懂一些事情,再分开。
入夜,赵乾泱遛完鸟逛完花楼回来,美艳动人的婢女打水来请他净手。
赵乾泱漫不经心听手下人汇报昨晚赵乾德在赵步光的屋外冻到半夜,又因为给赵步光做吃的伤到了手,啧啧发出叹声。
“本王皇兄的儿子,真的蠢成了这个样子?”他还是不信。赵乾德当年何许人,年少称雄,战功赫赫,要不是他的母妃太蠢,带累了赵乾德,也不至于被小混蛋和女混蛋拖下唾手可得的储君位。
鹦鹉看见赵乾泱手指上的谷粒,不住扑扇翅膀,发出嘎嘎的声音。
“属下亲眼看见,大皇子确实傻了,赤手捧着锅子出来的,为了讨公主欢心,在雪地里冻得差点没命。他的行为、神情,都完全是个傻子。公主对大皇子呼来喝去,彼此之间‘你我’相称,全然没有等级森严的皇室应当遵守的礼节。”跪在地上的手下禀道。
鹦鹉一甩头,啄走谷粒的同时,也啄破了赵乾泱的手指。
手下顿时把头埋在地上,请罪道:“王爷赎罪!”
赵乾泱慢条斯理擦掉手指上的血,随手丢掉帕子,曼声道:“随便养什么,都有被反咬一口的可能。既然他们兄妹感情那么好,大皇子疯成这样,就怕本王有心,也扶不上墙去。明日,带着你的人,帮本王办件事。”
次日,赵步光陪着赵乾德玩扔飞镖的游戏,他很喜欢这个,几乎百发百中。
赵乾泱进了院子,赵步光立刻叫住赵乾德:“皇叔来了,我们待会儿再玩。”
赵乾德恋恋不舍地看着飞镖被赵步光交给侍女,侍女用一把铜锁,锁住了放飞镖的盒子。
“皇叔。”赵步光恭敬地向赵乾泱行礼。
赵乾德站到赵步光的身后,也不知道行礼,赵步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拿脚踢他的靴子。赵乾德才抱了抱拳,学着赵步光的发音:“皇、叔。”
“看来本王的侄儿,这辈子是废了啊,什么样的姑娘,肯嫁给个傻子呢?”赵乾泱眯起眼,打量赵乾德的反应,而赵乾德对他说的“傻子”没有任何反应,眼光已经飘向别处,他回头一看,赵乾德是在看树枝上挂着的画眉鸟笼子。
“太医院已经在想办法,想必假以时日,大哥一定能恢复正常。”赵步光微有些不悦,她可以自己嫌弃赵乾德,却不希望任何人嫌弃他。
赵乾泱嘴角弯起:“本王在京城附近山上,有一座宅子,有药庐和温泉,不瞒你说,要不是觉得曾经驰骋疆场的小侄落得这个样子,本王心里难受,本王是不会让任何人去那里的。这些年本王多数时候不在京中,遍访天下名医,在医术一道上,本王也颇有进益,也豢养了不少有能之士,能活白骨,也能要人命。本王给这宅子题的匾额写的是‘千金庄’,这是出入的令牌,见了令牌如见本王。”是块玉牌,除去云龙纹,还刻了赵乾泱的睿王封号。
赵步光接了过来,看了赵乾泱两眼,笑了起来:“那多谢皇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赵家血脉,本王自当照拂着。”赵乾泱低头靠在赵步光耳边,轻声说:“不过只能舒筋活络,不能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