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阴也不道谢,伸手就拿,还指使姜庶去厨房找烧鸡。姜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但拍拍屁股就起身去拿。
赵步光瞪住姜庶的背影,一边眉毛挑起,“转性了?”
酒葫芦一打开,顿时香气四溢,也不知道老家伙装的什么酒,闻上去甘甜醇厚,就像蜜一样。老酒鬼才喝一口,就双腮发红,可知后劲挺足,赵步光只好奇地看了两眼,也不问他讨。
“他小子,什么都想起来了,正别扭着。”
赵步光点点头,“小屁孩,好好揍一顿就不别扭了。”
孙天阴哈哈大笑,拇指擦鼻子,“舍不得。”
赵步光抚了抚鸡皮疙瘩直蹿的胳膊,一缩脖子,安安静静吃核桃不搭腔。
等姜庶取烧鸡回来,赵步光有心戏弄他两句,被赵乾德一把核桃仁堵住了嘴。赵步光不满地瞪他:这么一口嚼了很浪费!
赵乾德笑凑在她鬓角旁,落了个吻。
四人顿时都望天,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大,很好。
赵步光臊得脸皮子发烫,眼睛犹如喝醉了酒一般波光荡漾,没坐多一会儿,就说要去睡了。赵乾德自然是抱她去睡的。
两人刚一走,魏武就意有所指地扁嘴,示意朝月:妻奴!
朝月眼皮子微垂,捻了捻鬓边散乱的发丝,刚一起身,魏武即刻丢了锤核桃的小锤,笑嘻嘻地揽住朝月的腰,猴急地往屋内走,前一秒进屋,后一秒就被踹出屋。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笑,好像有什么事笑不完似的,跑去另外一间院子找朝月的外婆,打算弄一大盆子醋给老太太泡脚去。
月影扶疏,刚才还热闹的院子,人一散,就静了下来。
姜庶一反人前的急躁,专心敲核桃。
孙天阴垂目看着他,一半脸被树枝垂下的影子遮去,那另一半被银亮的月光照得惨白,喝了酒的嘴唇艳红。
“给。”姜庶拍去手上的核桃分心木碎屑,不经意间目光晃见孙天阴的脸,陡然心头一跳,撇开眼起身抖索干净长衫上的渣滓,嘴里嘀咕:“收拾体面了就是麻烦,刚才看见厨房还有几只大虾,我去热热,酒省着点喝,下次回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孙天阴极轻的“嗯”了一声,就看见姜庶火烧屁股地跑去厨房。他嘴角漾起一丝笑,宛如春水吹开的湖面,毒王孙天阴要是叫人瞧去此刻的脸,谁能想到他是个冷面硬心见死不救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要完结却舍不得写下一个情节好想让他们就地久天长享受这月光【
☆、一五七
赵乾泱占据中安城后,有心要赏方冉些什么,他隐约记得,这丫头最初只是个粗使丫头。
她可不是赵乾泱特意送进宫的,毕竟要让他来说,方冉实在说不上是什么美人。
那年冬天,赵乾泱进宫送年礼,他的皇兄已经病重,薛贵妃侍病榻前。
那薛妃赵乾泱曾试图过想收买下来,不过收买人心是门手艺活。
薛妃出身名门,家中父亲是户部尚书,管着大秦的银子,进宫之后可说没什么波折,赵乾泱亲自去献殷勤,却发觉这薛妃才是滴水不漏难以讨好。钱、珍奇古玩,她可说见得多了,情,赵乾泱有时候怀疑,薛妃根本无情,女人赵乾泱见得不少,第一眼看见薛妃,他就知道,这女人的情已耗尽了。
女子的情意,都在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要是有情,则眼波都含着脉脉柔光。
给薛妃送去的两尊玉马,并没有得到薛妃赏识。那时薛妃还不是贵妃,出身尚可,在宫中地位尚可,赵乾泱也没太放在心上。
从他皇兄的寝宫出来,劈头盖脸的大雪冻得赵乾泱一哆嗦。身后的太监要给他打伞,赵乾泱摆了摆手,说要去走走。
能不走走吗?他心里那股憋闷,再不散散怕就要闷出毛病来了。
赵乾泱自小爱赌,赌钱、赌命、赌人心。这薛妃会是最后陪在他皇兄榻前的人,实在让他押错了注。
经过梅园,赵乾泱听见有人在哭,眉峰就是一蹙,疑惑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宫里哭丧,皇帝还没死,要是被人发现,是要命的大罪。
赵乾泱见四下无人,蹑手蹑脚走进梅园,循声而往。
灯笼被大风吹翻在地,当中一根蜡烛早已灭了,嘤嘤的哭声是个小妮子发出的。风雪愈大,赵乾泱裹紧重黑的狐裘,下巴颏缩在厚厚的毛皮领子里,擦去冻出来的鼻水,厌弃地随手把手帕丢地上。
“小东西,嚎丧呢?也不怕被人听见,找死么?”连日风寒,赵乾泱脾气也暴了起来,说话鼻音极重。
那丫头吓得浑身一凛,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雪水把她两管葱绿的小细腿上轻薄布料洇湿。
赵乾泱不悦地蹙眉,“收拾收拾东西,起来。”
实在怪不得赵乾泱脾气暴躁,赵乾泱是他老子的小儿子,虽然即位没他的份,可他老子后宫里的嫔妃,都疼宠这个小幺。至于这疼宠,有几分是出于赵乾泱没资格染指皇位就不得而知了。
小丫头头发黄不拉几,身板瘦不拉几,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大雪天穿着一件大红色薄袄子,下着一条撒花绿裤,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赵乾泱摸下巴,歪着头打量了半天,才发觉衣服太长裤子又太短,两只脚踝白刺刺地露在外面,鞋子倒是好的。
“愣着做什么,快起来。”
丫头期期艾艾看了一眼半天没有点燃起来的纸钱,雪把一切都打湿了。她连带犹豫,不过想是听话听惯了的,还是站起身。
“跟爷走吧。”赵乾泱本意想说,你运气好,让爷选中做个宫里的眼线,虽然无足轻重,一个月也可多得二两银子。
赵乾泱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响动,回头一看,那丫头蹲在树下,收拾香蜡纸钱。
赵乾泱登时火上脑门,一脚踹翻藤篮子,白蜡烛黄纸钱散落一地。
那丫头说话的声音很小,赵乾泱烧得嗡嗡直响的脑子根本听不清,弯腰向前想听清楚些。骤然一阵天旋地转,竟就那么晕了过去,和方冉撞了个满怀。赵乾泱当然不知道,他这么一晕,把人姑娘家吓得够呛。
再醒过来,是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宫里下人住的地方,而且比别的下人屋还破。
开门声响,在梅园烧纸钱的宫女走来,说是宫女,看着才十三四岁,赵乾泱猜测,是生在宫里养在宫里的。
“豆芽菜!”赵乾泱啐了口,感觉到热烘烘的鼻涕又要往下流。
宫女递给他帕子,赵乾泱眉头拧成疙瘩,布料粗糙得他使劲一擤就疼得龇牙。
“本王万金之躯……你就不晓得拿好点的手帕!”
赵乾泱声音不小,唬得宫女后退了两步,一直躲避着不看他的眼睛猝不及防被赵乾泱逮了个正着。
霎时赵乾泱就动了念了,自小恶趣味的睿王,每逢弱小,哪有不欺负个够的道理?
赵乾泱下床穿鞋,笑着捏住自己的鼻子,笑容温和,“天也晚了,被你搬到这里来,本王今夜别想出宫了,外臣宿在内宫,可是大大的不好,让皇兄知道了,是要重责的。”他凑近才嗅见宫女身上淡淡梅香,兴许是在梅园呆了很久。
“你说,怎么办吧?本王可不想挨板子。”赵乾泱半真半假微眯着眼睛。
宫女忐忑不安地支吾道:“那、那你留下,这院里还有两间屋子,奴婢睡别间去。”
赵乾泱瞳孔微微张大,有机会爬上一个王爷的床,这丫头究竟是傻还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懂?
那一晚上赵乾泱一会儿呼冷,一会儿呼痛,折腾得宫女根本没法睡,一会儿给他敷热帕子,一会儿给他捏腿。
次日,赵乾泱一早大摇大摆出宫,叫方冉的宫女把他送到宫门,不过离宫门还远的时候,她就站住脚不再往外走。
远远的,只见侍卫毕恭毕敬放赵乾泱出宫,个个点头哈腰说不出的讨好。
照顾了赵乾泱一晚上,方冉头晕脑胀,疑惑得直把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都皱成花儿了,她隐约觉得赵乾泱可能在忽悠她,却也没辙。
她只知道,她卑微如苟且偷生的蝼蚁,而他不一样,那样傲气的眉眼,让她想起一个词,是她每每看见宫殿前头的玉阶,玉阶阑干上的石雕,御花园凉亭里的图绘,皇帝身上张牙舞爪的神兽,都会萌生敬畏之心的词。
游龙。
午睡后宫人站在昭纯宫寝殿外禀奏,说摄政王来看储君。
“怎么睡得迷糊了?”看见方冉颊上被玉枕印出的红痕,赵乾泱淡笑,碰了碰她光滑的面颊。
方冉迷糊地眨眨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截。
赵乾泱唇边笑意微僵了一下,旋即袖手仍然笑眯眯地说:“下个月登基大典,你可别忘了,照顾好皇上,严格按照御膳房的食谱来,咱们皇上威威风风的好登基。”
方冉不耐烦地支额,早已经听腻了这些话。
“我这不是,怕你忘了,白提醒两句。”赵乾泱握住方冉的手,方冉微微耷着眼皮,就像没睡醒。
“我知道。”
赵乾泱又说:“等大殿下登基之后,你就是大秦的太后,你自己选选看,想住哪个宫?我打发人去修缮装饰一新,大概你不喜欢奢华,不过贵气是不能免的,免的失了大秦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