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步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扭头去看门外,还是没有人,还是一棵大槐树。
姜庶这辈子都还没有摸过女人怀孕的脉,摸了老半天,才先点头后摇头地说:“确实有了,那你得停药了。”
见赵步光云淡风轻的点头,姜庶纠结地皱紧眉头,“也就是说,这几个月,每当毒发,你都要自己忍耐。”
“知道了。”赵步光说,收起手就打算离开。
“你知道个屁!”姜庶猛地跳了起来,他站在板凳上,差点碰到赵步光的头,又跳又叫道:“‘褪红’的疼痛非常人可以忍耐,你又不是没有毒发过,要是稍有不慎,你要是摔了撞了把孩子弄没了我怎么好交代!”
要说赵步光起初还有点怀疑,现在可就全明白了。姜庶还在愤怒地嘀咕,转来转去也没想出个好办法,赵步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屁姜的头,“毒发时,让人把我绑起来不就行了,再难忍的痛,只要挨过去,就像没发生一样。”
看着赵步光洒脱走出的背影,姜庶不高兴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才不像没发生!两个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没啦~
☆、一三四
从打定主意按照澹台素的安排,趁三月三花朝节离开皇宫,面对赵乾永的明示暗示时,赵步光也不再急于辩驳,甚至表现出一些逆来顺受的亲昵。如果说直接拒绝会彻底激怒一头猛兽,那么勇敢对峙,趁机捕捉他的软肋,更容易让猛兽放松下来。
每日傍晚,赵乾永到长乐宫用膳,让赵步光庆幸的是,都翠和她十分投缘,而且苏烟不反对让都翠住在长乐宫。有都翠在,赵乾永显得比那天要克制很多,看得出来,都翠年纪小,与其说赵乾永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不如说他把她当作是个妹妹。
都翠天真热情的本性很快吸引赵乾永,他生长在亲情淡薄的皇家,对纯真烂漫的都翠多了一份纵容。因此,有都翠在的时候,赵乾永更加温和。
而只要赵步光不去主动捅破窗户纸,表面的平和还是能维持下去。
这一日赵乾永步入长乐宫,听见侍女叽叽咕咕的声音,在和赵步光说话。
走近了看见赵步光双腿盘着,面前一只不大的瓮,里面有许多花瓣和颜色鲜艳的植物果实,红蕉最先看见赵乾永,正要起身行礼,见赵乾永的眼神,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他。
朝月和赵步光一个背对着赵乾永,一个则专心致志舂瓮里的东西,完全没有心思留意别的。
花果捣出的汁水沿着被剖成两半的竹筒流出到小碟子里,赵步光用指甲挑起来一点点,朝月拿起胭脂盒子,打开盒盖。
赵步光对比着看了半天,嘴角上挑,“是这个颜色。”
红蕉叫道:“这次对了吗?!”她膝行到赵步光跟前,接过去看了半晌,的确是同一种色泽。
“总算行了,为了采摘这些花果,奴婢是手也酸眼睛也疼,再不想重来一次了!”
赵步光将瓮里的汁液都倒出来,用一只小小的盒子装了,对朝月说:“做好了胭脂再给我。”
朝月起身,看见赵乾永,连忙行礼。
红蕉才手忙脚乱站起。
赵步光也要起身,但腿盘得太久有点麻了,赵乾永扶着她坐下,赵步光不动声色收回手,淡笑道:“怎么这么早过来,在这里用午膳吗?”
赵乾永点头,看着赵步光吩咐宫人准备些他喜欢的膳食,她坐了会儿,站起去净手,擦净了手,红蕉也将席上铺着的装花果的篮子,舂花汁的大瓮收起来,赵乾永看着有趣,便问:“你们在做胭脂?”他伸手拿起胭脂盒,打开看了看,嗅到一股幽香,正是赵步光平常会用的那一种。
“这东西不像宫里师傅的手艺。”赵乾永以小指挑出一些,细细端详之后,手指放在了赵步光的唇边。
赵步光不自觉一蹙眉,向后一退,低下头:“出宫时买的,皇兄。”
赵乾永抬起她的头,眸色一沉,“你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话音未落,赵乾永擦了擦手,松开手。
赵步光连忙起身,将东西收好,干笑道:“我去看看厨房,他们不清楚你的口味。”
看着赵步光落荒而逃的背影,赵乾永靠在席上,脸色很不好看。
眨眼到了二月底,北狄为端王和暮云公主准备的婚礼将近,从见过姜庶,赵步光心里有了个隐隐约约的念头,那就是,去和亲的可能并不是赵乾德,而是楚九书。
毕竟现在的楚九书和赵乾德一模一样,无论长相还是声音,都很难分辨,足以以假乱真。
何况要忽悠的暮云公主和赵乾德只在十年前见过几面,她不可能认得出楚九书。但一切都是赵步光的猜测,她要见到隐藏在睿王府的“楚九书”才能分辨。可惜那日见姜庶时,她没有见到“楚九书”,之后更是没有机会出宫。
二月二十,考虑到赵步光可能毒发,赵乾永让顾安之在长乐宫随时待命。
赵步光索性将“褪红”的毒性告诉了顾安之,顾安之神情凝重:“怪不得每次毒发微臣都觉得难以断定,究竟是什么毒造成的剧痛,要是出自孙天阴之手,就可以解释了。”
“不瞒老师,在宫外,还有另外一名医师为我炼药解毒,每月毒发时候,只要吃过解药,好好蒙头睡一觉,就能熬过去。但要是不服用解药,毒发起来……”饶是赵步光已经历过不止一次,也禁不住面色发白,“疼我是不怕,但怕毒发时我神志不清,会伤到孩子。所以这次要请老师守着我,提前做好准备。”
“何不请那位医师一并入宫来为殿下诊治?”顾安之痴迷医道,对人情世故却还有几分天真。
“他是江湖中人,不好勉强。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赵步光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顾安之,“真要是毒发起来你也控制不住,就让人把我绑起来,我没多大力气,想必没有办法挣脱,就能保得胎儿无恙。”
顾安之艰难吞咽,“公主此举……”
“对了,最好也堵住我的嘴,否则弄出大的动静来,难免会让人发觉,不能让老师之外的人替我问诊。”见顾安之神色有异,赵步光眉毛一动,“怎么了?”
顾安之摇了摇头,“希望将来公主能嫁得如意郎君。”
赵步光嘴角上挑,满面幸福地摸了摸腹部,“借大人吉言,不过有它在,我已经很满足。”现在的这个孩子,常常让赵步光想起小丸子,不知道上天待她究竟是薄还是不薄,前世她最难的时候,都靠着小丸子撑过去。人一旦有想要保护的对象,就会变得无比坚强。
真到了毒发那一日,按照赵步光的吩咐,只让朝月和顾安之守着,殿内的帘子都垂了下来,室内一片昏暗,就像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夜晚。
前夜赵步光特意没有睡,和顾安之讨论到大半夜,虽然是要把自己绑起来,但朝月找来上好的锦缎裁成四指宽的布条,还准备了不少棉布,用来防止手腕被磨破。顾安之则用麻醉药煮了不少堵嘴用的毛巾,这样说不定在麻醉药的作用下,可以大大减轻疼痛。
因为是第一次这样用麻醉,顾安之也不太能肯定,他的建议是,“尽量不用药,以免对胎儿有所影响。”
赵步光的意思更是能忍耐就忍耐,实在忍耐不了就挨着,总之再怎么样,毒发的时间只有一天。
天不亮时,赵步光刚感觉到一点不适,就叫朝月进来。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朝月将赵步光的手脚都绑起来,赵步光抬起头,笑对朝月说:“你绑得这么温柔,我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到时候惊动了侍卫,要让别人来按住我,还不如绑好一些。这样也没什么,只有你和顾大人看见,也不算丢人,要是整座长乐宫的人都知道了,那才是大大的丢人。”
朝月只好按照赵步光的要求,收紧布条,赵步光还自己试了试,确定挣脱不开之后,她显得有些疲惫。
朝月替她盖好被子,坐在榻头,用帕子擦拭赵步光额头的汗,低声说:“奴婢一直在这里,公主觉得哪里不妥,立刻告诉奴婢。”
赵步光颔首,“放心,不会有事。”
这话既是说给朝月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天一亮,本已有些迷迷糊糊的赵步光,感受到让人难耐的痛意,手脚都不自主痉挛起来。
朝月赶忙叫来顾安之。
顾安之以金针刺穴,赵步光已咬破自己的嘴唇,她半闭着眼睛,模糊的视线看着顾安之的方向。
但很快顾安之就发现,她根本没有看他,只不过是神智涣散的情形下,头部和眼睛保持着对住一个方向。平静了片刻,赵步光骤然发力挣扎起来,连接手脚和床柱的布条被扯紧,赵步光拱起身子,手重重捶床,发出咚咚的响声。
顾安之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步光发作,她喘息的声音很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野兽发出的声音。但堵口的毛巾算是白准备了,她口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下意识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帕子,干净的帕子!”顾安之冲朝月叫道。
小心地用湿布擦去赵步光嘴唇上的血,她迫不及待又一口咬了下去,顾安之发现,她是用咬破嘴唇的刺痛转移对身上疼痛的注意力,等赵步光再次松口时,他眼疾手快把湿毛巾塞进她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