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水璃抬眸看着她,努力想挤出几分笑容,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孙姨娘,我……我知道他有他的不得已,我不该怨他……可是……可是我……”
孙姨娘掏出帕子递给她,又笑着安慰:“你也不要太伤心,过几日习惯了就好了。嫁给他们这样的男人,最大的好处便是他们都是铁汉柔情,最是疼人。”她微微红了脸,眼睛却晶亮,“他们平时对妻儿照顾不周,心里一直愧疚着,一旦回来,都是巴心巴肝地对你好。你看着,等你们家孟六爷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疼你、讨好你呢!”
被孙姨娘这么一番劝慰,顾水璃抑郁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她涨红了脸,小声道:“孙姨娘,我知道夏……义父匆匆出征,府里各种事情一定很多,却劳您特意跑这一趟,我……我也是有些任性了……”
孙姨娘见她想开了,便也很是欣慰,起身笑道:“你不要难过,只管安心住下,等着你的孟六爷得胜归来。到时候,一定会再办一场更热闹的婚事。”
“办什么婚事?”门帘掀开,夏青青牵着铭哥儿走了进来,姐弟二人方才不知去哪儿野了一趟,此刻两人都是脸儿红扑扑的,身上沾满了灰尘。
孙姨娘便急忙走过去,一边擦着铭哥儿的小脸,一边嗔怪道:“铭哥儿,你跟着姐姐干什么去了?”
“姐姐带我去马厩了,我还骑了一会儿马。”铭哥儿细声细气地回道。
“青青,铭哥儿还小呢!”孙姨娘看着夏青青,很有些无奈。
夏青青嬉皮笑脸地说道,“小什么小?我像他这个年纪,都可以骑着马在马场里跑了呢!”又看着铭哥儿,虎着脸训道:“将门子弟就要有将门子弟的样子,说话只管大声点儿,谁还能吃了你?不要整日像个娘儿们似的。”她年纪小小,一脸稚嫩,偏偏板着面孔说着这样一番话,一看便知是学着她的父亲。铭哥儿大概也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余威,不禁小小地抖了下身子,往孙姨娘身后躲了躲。
孙姨娘作为姨娘,心中再不认可,自然也是不敢反驳夏青青,便借口有事牵着铭哥儿先行离去。夏青青自言自语地小声了一句“慈母多败儿”,转身看到顾水璃以及桌上的饭菜,不禁眼睛一亮,眉开眼笑道:“顾姐姐,太好了,你终于肯吃东西了。”说罢又嘟起了嘴,“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吃,看来还是孙姨娘的话管用!”
顾水璃便无奈地看着她笑。
*****
下午的时候,院子里很是热闹,先后来了几拨人。
先是孟海。他按照孟云泽临走之前的交代,将两个店铺的房契拿了过来,顾水璃却坚决不肯收下。
“顾小姐,这是六爷临走之前特意交代的。您不要让老奴为难。”孟海中等身材,精明干练,看上去倒是比吴妈妈要年轻一些。
“海叔,这些铺子什么的我也不懂,还是您先收着,等润甫回来了再说吧!”顾水璃知道孟云泽临走前之所以匆匆做出这个交代,就是担心他会在战场上遇到不测。可是越是如此,顾水璃便越不能接受他的这番安排。
孟海又是劝说了半天,顾水璃始终都是不肯接受。孟海最终无奈地收回了房契,临走前告诉顾水璃,“六爷临行前说了,他两边都交代过了,您若想回府里去就回去住,不想回的话就留在这儿住着,都随您的心意。”说罢又递上一张银票,“这是六爷给您零用的,他昨晚走得急,便嘱咐老奴今日务必给您送过来。”
顾水璃眼睛中又泛起了雾气,她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银票,又谢过了孟海,“海叔,您是长辈,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自称老奴,这让我受不住……”
“那怎么行,礼不可废啊。”孟海坚持行了礼,这才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拼死拼活,终于赶完了2万字的榜单,却得知下周没有字数任务了。所以下周想自我放松下,隔日更一次文,腾出更多的精力修文,亲们请理解。O(∩_∩)O~
☆、孟兴的开导
孟海走了没多久,孟兴便来了。
他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顾水璃不禁暗自腹诽,他的父母都是严肃板正的人物,这小子欢脱的性子倒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孟兴将手里抱着的竹编筐子递给翠翠和小桃,两个丫鬟立即欢呼了一声,兴奋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都是一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再就是野史话本、志怪小说之类的书籍。
“顾小姐,”他笑嘻嘻地说道:“六爷走前交代了,让小的一定想方设法搜罗一些好玩的东西送给您,千万不能让您给闷着了。小的今日在街上逛了一早上,找了这些小玩意,您看看喜不喜欢?”
顾水璃暗自摇头苦笑,昨晚孟云泽走得那么急,哪有时间交代这个、交代那个?不过想到孟兴如此细心周到,也是既感动又感激,便笑着谢过了他。
孟兴高兴得脸都在放光,他面前的可是他主子的心上人、他未来的主母,不悉心伺候着怎么行?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谄媚道:“顾小姐,只要您喜欢,小的再累也是值得的。”又见顾水璃只是勉强笑了笑,眉眼间始终笼着一层淡淡的愁容,顿了下,便收敛了笑意小声问着:“顾小姐,您……是不是还在怨我们六爷啊?”
顾水璃愣了下,苦笑道:“怨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将他找回来骂他一顿?”
孟兴想了想,便低声劝着,“顾小姐,您要理解我们六爷。我们六爷也难啊,他心里可苦着呢!”他突然抬起胳膊用袖子试了试泪,一反常态地呈现了几分哀容,低声道:“想必六爷昨晚已经和您说了吧,他在这边最好的弟兄邓将军被倭寇给杀死了……邓将军真是个好人啊,才比我们六爷大两岁,也是还没有成亲呢。听说订了一门亲,只是那女方前年丧父,邓将军执意等女方三年孝满再迎娶她,婚期就定在四月份,可是现在……”
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红着眼,叹了口气,“他们打起仗来,一颗头就是拴在了裤腰带上了,说不定哪天就……”他见顾水璃面色惨白,便呸呸呸了几声,“顾小姐您放心,咱们六爷身手敏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水璃呆了半晌儿,冷笑道:“身手敏捷,那他满身的伤是哪里来的?他还曾经受伤落了海,若不是遇到我……”她越想越怕,忍不住声音哽住,有些说不下去。
孟兴急出了汗,急忙道:“那是以前,现在咱们六爷已经是参将了,打仗时自有一帮人护着他。再说,他心里记挂着您,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顾安危地冲在前面了。”
顾水璃垂眼思忖了一会儿,又抬头道:“我听润甫说,他以前在京中的神机营任着闲职,本来是舒舒服服、又甚是安全。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六爷既不是出身贫寒,也不是热衷功名之人,为何要自己请命来了这倭寇肆虐的福建。若说是和家里赌气,想自己拼个前程,拿命博了这些年,挣了个正三品的参将也算是可以了。他既是神机营派下来的,想必还可以再回去,可是他为何还要坚持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以前倒也罢了,现在……”她收住了话语,心中暗暗懊恼自己居然将心底最深处的疑问和抱怨在孟兴面前说了出来。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国仇家恨这种深切的体会,所以对于孟云泽的选择既不理解,也有着不小的怨言。
孟兴也有些意外,想了想,小心地回道:“顾小姐,六爷最初想必也就是和国公爷赌气,想着自己出来历练一番,搏个功名,让府里的那帮人刮目相看。可是人非草木,到了福建这么些年,他和军中的那帮弟兄们早已经结下了生死情谊。福建这边的倭寇残暴,烧杀掳虐无恶不作,只要是我大梁的血性男儿,哪个不想着驱除倭寇、保卫疆土。民族大义、弟兄之情、救百姓于水火的职责,这些都是驱使六爷不得不继续留下来战斗的原因啊……顾小姐,六爷是真性情的男儿,您要理解他……”
民族大义,弟兄之情?那自己在他心中又占据了多大的位置呢?顾水璃自嘲地笑了笑,转念想到之前孙姨娘的那一番话,若孟云泽是个胆小懦弱、无情无义之人,那他也不值得自己这般将心托付了。她不禁暗自苦笑,世上哪有两全事,有幸遇到了这样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却也不得不忍受他没完没了地去尽他的责任了。
孟兴见顾水璃沉吟不语,面上的抑郁之色已经疏散了许多,心知自己方才那一番话语应该是起了作用,便笑着告辞,又加了一句,“顾小姐,六爷说了,你若想搬回去,只管吩咐小的……”
“什么搬回去?”一声脆亮的声音响起,夏青青走了进来,看到孟兴,立即笑骂:“你这个猴儿,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孟兴似乎也和夏青青很熟,缩了缩脖子,嬉笑着作了个揖,“夏小姐,小的知道您们平时没什么消遣,特意寻了些小玩意来孝敬顾小姐……和您呢!”
夏青青笑着瞪了他一眼,“算你机灵!”一边走到翠翠他们身边,颇有兴致地翻看竹筐里的东西,又对顾水璃道:“顾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搬回去,就住在这儿。你若走了,我一个人便更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