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和你在一起啊!”顾水璃也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孟云泽停下了脚步,郑重看着顾水璃,语气沉重,“可是你留在这儿只会让我分心。”
顾水璃一时气急,忍不住涨红了眼睛,“谁说我留下来只会是你的包袱,我留下来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她飞快地在脑中搜寻着理由,“我方才……我方才照顾了好多伤员……还有,我这次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随伙头军一起送食物过来的,伙头军还少不了我的指导呢!”
孟云泽微微怔住,不远处的火把照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他睁圆的眼睛慢慢眯起,几乎快要弯出弧度,流露出脉脉的柔情,绷得紧紧的面容也开始柔和,可是瞬间后,又立即板起了面孔,收回了柔情蜜意,毅然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乖乖回去!”
顾水璃气得甩开他的手,可是却又被孟云泽紧紧握住。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嚷着:“你不欢迎我,我就走。我是随伙头军一起来的,他们自然会收留我。正好我的肚子也饿了,你放开我,让我找他们去!”
孟云泽自然拉着她不放手,两个人正闹着别扭,小桃也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劝着,突然,一声洪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正好我们的肚子也都饿了。你们小两口就不要在外面打情骂俏了,进来和我们一起用膳吧!”
两人愕然,齐齐侧身看去,原来黑暗中,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刘总兵的大帐旁边。方才,聚在刘总兵大帐中的众多将领们不知侧耳偷听了多久,此刻刘总兵干脆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满脸戏谑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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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总兵的大帐里坐满了游击将军、参将以上的将领,再就是先她们一步进来的孙医士、邓如筠等人,见孟云泽和顾水璃面色尴尬地随着刘总兵进了大帐,围坐在帐中的人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在他们到来之前,大帐中的气氛是沉闷凝重的,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好似一粒小石子投在了死气沉沉的水中,激起了微澜,带动得气氛活络了起来。
与孟云泽不同的是,刘总兵对顾水璃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对她之前主动参加伤员救治更是褒赞,连同邓如筠一起赞扬感激了一番。他笑呵呵地说道:“润甫啊,你这个臭小子真是好福气,你这个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但有胆量千里随夫出征,还帮助看顾伤兵,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啊!还有邓小姐,别看身为柔弱女子,关键时刻可不逊于男子。”他看了看案桌上的饭菜,“还有这些卤肉、香肠、风干鱼、泡菜什么的,据说都是顾夫人指导甚至是亲自做的,甚是美味。昨日伙头军的李把总说了,这次出征,因为带了很多熟食,做饭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将士们吃得也甚是合胃口,顾夫人可要记一大功劳啊!”
孟云泽急忙拉着顾水璃起身感激刘总兵的赞赏,又谦虚了一番。
这样的场合,顾水璃自然将所有的话语权都留给了孟云泽,她小鸟依人般地坐在他身旁,扮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心中却在疑惑不已。此次征战,不但攻城无望,而且伤亡惨重,刘总兵居然还能够面色自若地谈笑风生,他的胸襟气度实在是太不一般。
果然,没一会儿,大帐内气氛又沉闷了下来。刘总兵看着面色沉重的诸位将领,指着案桌上的饭菜道:“你们快吃啊,再不吃就冷了,可别辜负了顾夫人和伙头军们的一番心血啊!”
刘总兵的命令不仅用于战场,同样也用于吃饭,将领们纷纷埋头开吃,顾水璃早就饥肠辘辘,此刻便趁机扒了几口饭。她坐的地方离刘总兵较近,一片咀嚼声中,听到他发出了一声轻叹,“能吃就好好吃吧,也许过不了几日,就没得吃了。”
顾水璃心情沉重,放下了碗筷。坐在她身旁的孟云泽离刘总兵更近,自然也听到了这一番话,他僵硬地坐在那儿,半垂着头盯着案桌,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一双筷子攥得紧紧的,隐隐发着抖。
顾水璃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孟云泽侧头看过来,营帐中火光通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痛楚和悲愤。这样的孟云泽,她只有在他得知邓启源战死的那一晚曾经看到过,只不过此时的他,比那时更加多了几分颓败和无奈。
顾水璃知道他心中的压力和悲愤,顺势握住他的手,轻轻按了按。孟云泽回看着她,微微放松了绷得僵硬的身子,挤出一个细微的笑容。
“为什么……”顾水璃忍不住轻声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倭寇会有那么厉害的枪炮?”
孟云泽愣了下,还没有回答,刘总兵却也听到了她的问话,放下了筷子,沉声道:“不只是有倭寇,还有弗朗机人。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和倭寇勾结到了一起,也进入了平海卫。他们的火器甚是厉害,若让更多的倭寇和弗朗机人登陆,我们大梁危矣!”他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弗朗机人?那是什么人?”顾水璃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就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洋人有巧技,他们的船造得好,火器也厉害,比我们的火铳和火炮不知强了多少倍。海禁前,他们的商船也时常靠岸做生意,朝廷下令海禁后,他们居然也和倭寇一样干起了抢掠的事情了。”孟云泽轻声回答了她。
顾水璃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弗朗机人大概就是欧洲的哪个国家吧,按时间来推断,应该不是葡萄牙就是西班牙。当冷兵器遇到了热.兵.器,的确只有惨败的份,虽然时空不同,但是上演的历史却是一样。
“那可……那可怎么办呢?”她焦急地问道。
刘总兵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悲愤和无奈,“其实,平海卫三面环海,我们又堵住了唯一的陆上通道。只要时间拖的长了,他们总有弹尽粮绝的一日。只不过,现在离朝廷下令攻下平海卫的最后期限没有几日了,若再不攻下,咱们也唯有提着头进京谢罪了。”
刘总兵一番话毕,大帐内的众人都放下了筷子。短暂的沉默后,孟云泽起身走到刘总兵身前,单膝下跪,沉声道:“刘总兵,末将不才,愿为先锋,明日率兵直捣南城门,不攻破城门,绝不退兵!”
随后,其他的将领也纷纷起身,主动请命。
刘总兵却沉下了脸,颤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在朝廷攻城期限的逼迫下,一味强行硬攻,已经死伤众多。我……我对不住弟兄们,对不住这些死难弟兄们的父老乡亲……你们……你们都不要多说了,停止攻城吧……所有的罪责我一人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弗朗机是中国古代对西欧的统称,尤其是对葡萄牙的称呼。明朝时期沿海一带的海盗,除了倭寇,还有葡萄牙人。
☆、倭寇的奸细
刘总兵一番话毕,片刻的沉默之后,营帐中瞬间炸开了锅,众将领分成了两派,以孟云泽为首的主战派纷纷劝说刘总兵,既然已经围了倭寇这么些日子,不可中途放弃、功亏一篑,另有一派则附合刘总兵,认为伤亡太重,不易继续冒险。正吵得沸沸扬扬之时,门外有士兵禀告,说在平海卫的南城门附近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刘总兵抬起胳膊制止了将领们的争论,营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将领纷纷退回各自的座位。刘总兵沉着脸环顾了一下营帐,这才命门外的士兵将人带进来。
门帘掀开后,几个士兵押着两个衣衫褴褛、本地农民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士兵上前禀告道:“报告刘总兵,方才我军留守在南城门附近的士兵发现这两个男子形迹可疑,他们想趁着暮色进入平海卫的城门。”
“哦,你们是什么人?平海卫已被倭寇占领,你们为何要冒险进入?”刘总兵沉声问道。
被押的两个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大人,小人王二,是……是附近的村民。小人……小人的兄弟在……在平海卫,小人心急,想进去探望……”
“胡说八道!”刘总兵重重拍了一下案桌,拍得桌上的碗震得咚咚响,“平海卫已被倭寇占领了数月之久,你莫非不知道,还要进去送死?”
王二跪趴在地上,身子颤抖如筛,“小人……小人不知,小人……刚从外地回来。”
“你说你是附近的村民,到底是哪个村的?”孟云泽突然开口问道。
王二愣了下,迟疑地回道:“王……王家村。”
孟云泽起身走到他身前,冷冷笑道:“这附近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一个叫王家村的村子,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王二不语,垂着头抖动得更加厉害,和他一起被押进来的那位男子更是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刘总兵沉声喝道:“带他们下去,好好审问。”
“且慢。”孟云泽上前拦住了他们,又对刘总兵道:“刘总兵,属下认为这两个人很是可疑。现在已是初夏,可这两个人却身着棉袄,物之反常即为妖。属下建议,当场对这两人搜身,防止他们半路上耍花招。”
刘总兵沉吟片刻,赞许地看着孟云泽,“润甫,你观察仔细,心思缜密,考虑得很是。”说罢冲士兵们使了个眼色,简单吐出一个字,“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