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姓和劳姓的子弟在这些熟练匠人里就占了小半。
“是,劳妈妈,大娘子她也是喜欢喝一盏羊奶的,劳妈妈教着我,一起去厨下热一盏来备着?”
“蕊姑娘说的是,不但大娘子喜欢的吃食我们都准备着,明日说是三郎就要回来了?他喜欢吃的整羊我们也备着呢……”
她们说笑着去了,季青辰也放了心。
姬墨和秦铁口商量已毕,她出面又和斯通奴协商,让姬墨带上了这庄子里仅有的三十名庄丁和一百名虾夷战士,出庄去援助山道守备亭。
她的庄丁都分散在山中几十个田庄里。这个庄子只能分出三十名人手,斯通奴反倒常年住在这个田庄里负责守备,此地又离北山道最近,所以他手上马上能调动的虾夷战士更多一些。
“如果守备亭里的情势危险,你们就向驻马寺里逃,东边角门的守门寺奴是我安排的,会让你们避进去的——”
她送着姬墨到了厅门。暗暗向他叮嘱了几句。让他把事情办完后和到驻马寺会合,在他点头领命后她又提醒着,
“墨兰在十二号亭里。你就说是我的话,让她马上也准备回坊里去,不要让季大雷那傻胖子陪着她冒险——”
姬墨虽然对生蕃们的攻击有些忧心,现在听到她直言季大雷是个傻胖子。不由就是一笑。
小蕊娘的哥哥季大雷,在坊中也是小小的名人。他为了李墨兰。和万根生打架不下几十回。最让人瞠目的是,他居然还为了李墨兰恨上了季二郎,有天喝得醉醺醺,跑到季家小院里。脱得赤-条条的非要和季辰龙打上一架。
没料到他运气不好,那天季辰龙和季辰虎都不在,却正撞上了大娘子。
她当然是一顿臭骂。把他赶出院子去。
从此,坊里就订下了“五岁以上男子不许在坊里不穿衣服行走”的坊规。季大雷光着屁-股从季家小院里被赶出来的笑话,一举成为全坊坊民饭后最大的谈资。
姬墨觉得季大雷也算有几分能力,但就连他却也不能不在心中奇怪:
怎么以季蕊娘这样心思细腻,走一步看三步的乖巧妹妹,居然公有一个季大雷那样号称坊中三害之一的哥哥?
“大娘子放心,他如今在亭子里,无事的时候也开始学习大宋阵图,应该不至于和以前一样喝酒混闹了。”
姬墨绕着弯为季大雷说了一句好话,拱手一礼,转身到门外去召集庄丁。
季青辰这时候哪里有心思去想季大雷是不是改邪归正,重新长了脑子,她回到厅内,顺手取了一领披风披上,想起姬墨那残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转身疾步而出,唤住了他。
“姬墨。”
“是,大娘子。”
他眼带诧异,回头走近,她叮嘱他一句小心为上,在这扶桑内乱的要紧时刻,坊里尽量不要再有伤员,死的那就更不行。
万一敌人太多,他们望风而逃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姬墨当然是笑而不语。
他因为从小在巫祝身边长大,对于女坊主婆婆妈妈,不太理解男人的血性和面子并不觉得奇怪,至于他还看到宋地传来的史书里,写着上万上十万人的沙场对战,他相信女坊主心里应该明白,他们在那样的战场上更是有进无退,唯死而已。
不远处,斯通奴召集了一百名善战虾夷男子后,走了过来。
火把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季青辰一眼,又看着姬墨,突地问道:
“你和我妹妹的事,还没有告诉她?”
季青辰微微一惊,询问的眼光看向了姬墨,姬墨向来沉稳,此时他听斯通奴提起妹妹阿伊奴和他之间的婚事,倒也没有脸红,反倒是有些为难。
姬墨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恳求,并没有马上开口解释,只是道:
“本想国使大人回去之后,再向大娘子禀告……”
季青辰也不是没听说过姬墨和斯通奴的妹妹阿伊奴时常有些来往,但听着斯通奴刚才说话的口气,这绝不是普通的来往,见他为难,她便也插入道:
“你先去吧,我还有事和头人说。”
姬墨带着庄丁和虾夷战士们匆匆离去,斯通奴抱胸站在木架搭起的厅门前,身影被火把压得又宽又扁,他的个子高了她足足一个半的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看到她刚才取披风时重新提在手上弩机和短刀,他问道:
“你还有什么事?不是说要歇息?”
按照虾夷人对勇士的尊重习惯,他并也没有要越过姬墨,直接和她这样的“唐坊部落女头人”提起他妹妹的意思。
“我马上要去驻马寺,姬头目要去北山道,秦庄头管理的是庄子里的田产,今晚的守备还需要头人你多多费心了——”
听她这样说话,斯通奴皱起了眉头,显然不赞同她现在上山。
但他在这庄子里客不客,主不主的,有些话并不方便多说,他从唇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
“这庄子里只余下的十几个庄丁,就凭他们,能保护你去驻马寺?”
“他们虽然不及虾夷部族里的勇士,那也是因为他们对在山林不熟悉罢了,否则不论是比力气或是比武器,他们难道都不如头人的部民?”
她不由得失笑,击掌唤来了劳氏。
劳氏向她禀告,小蕊娘已经上床睡觉了,有庄子里的媳妇在一边陪伴,她便也放了心,把手上弩机和短刀交给劳氏。
她低语几声,让劳氏为她准备上山的行装,
斯通奴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她确实是准备马上去驻马寺的样子,知道她有急事。
果然,她召来了余下十几个庄丁,但斯通奴没料到的是,她并没有让他们随行,反倒吩咐他们时刻小心,准备出庄去接应山下来人。
“坊里会派人上山,接我回去,你们别听漏了他们的传哨,万一他们被生蕃追赶,别忘了去接应他们进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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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男女追逐
季青辰知道,如小蕊娘所言,三郎如果在坊中听到她遇险的哨声,一定会派许家兄弟领着坊丁上山来接她。
不是许老大就是许老四。
虽然她平常在坊中,并不是没有想过拉拢三郎身边的死硬心腹,但对这两兄弟的态度却向来是能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她没有忘记,三年前三郎大发雷霆要去宰了悔婚的王世强,却被她一力阻止。
当时无处出气的季辰虎也不知是听了谁家的嘴碎疯话,居然头一回摆出了“我虽然是你的弟弟,但我是男人我是一家之主”的嘴脸,慎重和她说起了新婚事。
她那时,根本来不及为悔婚而伤心。
因为她对四明王氏的忍耐,必定会引发坊民们的误解。
只要悔婚的消息传开,坊中认为她软弱可欺不堪为坊主的议论会喧嚣直上,所以她不介意听一听季辰虎的意见,用新婚事转移一下坊民的注意。
反正他能提出的成婚人选,总不可能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按季辰虎的意思,有他在,她这姐姐完全不需要嫁到大宋那老远的地方,万一被人欺负他根本来不及替她出头,到时候她哭都没地哭去。
但如果她嫁给许家老大,或者在许家六兄弟里随便挑一个做丈夫,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季辰虎可以打包票,谁要敢在娶了她之后多叫她看了一个脸色,说了一句让她不高兴的话,他就能替她出头,揍得那小子他不成人样,从此在她面前只敢跪着不敢站着!。
而且。他娶了许淑卿,她嫁给许家一个兄弟,两家就是亲上加亲,热热闹闹,不管将来日子过得怎么样,吃的是最丰美的羊腿猪头还是仅仅填饱肚子的鱼干海带,只要手足亲人都在眼前。互相不用担心隔着大海不知生死。就是好日子了……
季辰虎认定,宋人并不可信。
王世强就是明证。
所以,她那天看着三郎慎重其事的脸。并没有马上反驳,而在她正琢磨着这门婚事能不能引起坊民们注意,当时站在季辰虎身后的许家老大已经脸色煞白,找了个借口转头出门。
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接着就听说。许老大离开季家后直奔汪婆子家里,催她说媒。第二天就要娶他在坊里的老相-好过门。
天知道,许老大在坊里坊外养着的相-好女人少不了五六个,因为这些女人没一个闹着要成婚,所以坊里也管不了。他那左拥右抱的日子过得是万分滋润,开坊三四年一直没成亲的意思。
现在被季辰虎提出的季许联姻一吓,他马上就良心发现。终于想起了老相-好才是他绝不能辜负的心头肉。
季辰虎问起时,他也是一脸浪子回头的感慨:
老相好打从十四岁起。跟了他快十年,不娶进家里来不是个男人。
有了大哥做榜样,许家兄弟们一面眼馋娶了坊主的各种好处,商量着到底让哪个兄弟来当“驸马”,他们也从季辰虎对王世强的各种怒骂中,忧心地拼凑出一条接一条不给姐夫留活路的“季家家规”:
比如娶了他阿姐后,家里钱当然是老婆管着,家里事是老婆说了算,不许对老婆摆脸色,不许对老婆高声说话,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说东不能说西,老婆说跪着不能站着,更不要提什么外面的相好,马上要统统断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