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瓦娘子见过楼云后,对他格外有好感的这件怪事,她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然明白瓦娘子话里的意思,同样是官伎,林窃娘是退了伎籍后再嫁良家。
这良家不是楼家是谁家?
楼云办得多聪明。
所以这点贪色的小聪明就让瓦娘子格外喜欢他了?
也许瓦娘子在唐坊内外多的是情夫,这件传闻也是真的?
她光听说瓦娘子从南九州到唐坊,二十多年来追求者无穷无尽,她脚踏十七八条船也从来没翻过。
阿池那走婚的毛病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但她从来没有弄明白,坊里有哪几个壮年坊民在追求瓦娘子。
瓦娘子最喜欢的人她更不知道。
难道,这是因为瓦娘子和楼云同样有“耍流-氓要低调”的小聪明?
所以,惺惺相惜?
劳四娘连忙也笑了起来,道:
“确是如此。听说这位楼大人是西南一带的夷奴出身,如今有得如此高位,岂能不多几分城府?他更懂得自保之道也是理所当然。”
她也觉得有理,便侧目看向了劳四娘,问道:
“今晚胡府必也是请了这位王安抚使夫人的?”
“是,大娘子。”
劳四娘觉大娘子事事明白,早安了心,不怕她吃醋吃到这薛行首身上去,
“大娘子还请放心。薛行首今晚就算看在山长的面子陪了席,但谁又敢和王安抚使抢人?其他那些官伎们远不及薛行首,哪里又能让文昌公子多看一眼?以我看,绝不于如此。”
季青辰听劳四娘的话。倒也不觉得她空话安慰。
陈文昌毕竟也是世家出身,又是正经的举人,在泉州城里必定常参加这样的“诗会”。、
他的眼光绝不会太低。
就像她看楼云身边的十六名泉州乐伎,虽然个个姿色不俗,但要论色艺双绝的美人,林窃娘为首,乐清儿次之。
其他的还是稍差了一些。
至于她派在泉州的分栈点。到现在还没有打听到陈文昌在泉州城有什么风流韵事。总有一些她打听不到的原因。
比起陈家,泉州分栈点只是个外来人。消息不灵通是理所当然的。
好在,她也不着急。
劳四娘又笑着。道:
“王安抚使夫人是四品的诰命夫人,她的眼里,哪里看得到这位薛行首?至今也没有容她进府为妾的风声。”
季青辰也听出来,劳四娘是劝着她学学四品诰命。端出大房的架子。
压根犯不着计较这些小事。
更何况,陈文昌去三元阁。还是为了打听她二弟的消息。
这一桩亲事要怎么看待,她自己的主意当然早就拿定了。所以也不多说,只是笑道:
“这些暂且不提。三元阁离着胡府不过半条待,胡府里这晚宴。哪里有不提诗会这件事的?有不长眼故意为难的贵客,向我问起来,我也要先想好怎么回话才是。”
说话间。她在季妈妈手上接了一只碧玉搔头,挑去了眉尖一星染出来的明艳黛绿。漫不经心笑着,
“你看着吧,这趟去胡府。不定是我让陈家没脸面,还是陈家让我没脸面呢。”
劳四娘一惊,这才想到这一茬,不由得就忧心起来。
“大娘子,我听说陈纲首回泉州,就要纳一个叫乐清儿的乐伎为妾,陈公子家中长辈已是如此……”
季青辰听她转个头来,又开始对陈文昌的家风不满,不禁失笑,道:
“急什么呢?不是还没订亲吗?”
说话,她放下玉搔头,
此时的她,妆容已经描好,却果然不是平常在坊里的家常打扮。
镜中的她眉目深描,把柔和的杏眼画出三分端庄大气的沉丽,额头一点珠光夺目。
绿、红两色绫子绞出来六瓣的花贴,花贴中间是一枚金莲花托,镶嵌红玉一颗。
这是她眉间的额贴。
她头上乌发梳了三山高发髻,只在发髻底部绾了一只三山黑金镶红玉珠冠。再无钗环。
她本来偏清新秀丽的鹅蛋脸上,因为这华重浓丽的打扮,反倒显出了庄重沉稳之色。
她站了起来,李秋兰和季蕊娘也准备好了衣裳。
她们在屋中的衣架上取来了一件白绢襦衣,下身是一件深红绣连枝花鸟纹样五幅长裙,外面是一件玄黑色绣金红乌纹的对襟背子,背子上笼着一层极薄云纹白单纱。
按宋制,商人本是只能服黑色的。
但现在守这规矩的大商人太少,只要不是见官,谁也不会多管闲事。而她又有了文林郎的品级。所以这一身也算是恰到好处。
季蕊娘眼睛亮亮地看着打扮一新的季青辰。劳四娘亦是觉得大娘子如此容貌,陈文昌又不是个瞎子,何至于在议亲的时候就被官伎勾走?
她也连忙上前,取了盒子里的雀头乌柄唐扇子,送到了她手上。
季青辰侧头一笑,道:
“现在就要在意文昌公子参加的诗宴召官伎,反倒像我急着嫁进他们家一样。我只在订亲前,看清他是喜欢听曲子,还是喜欢唱曲子的美人吧。”
看着时辰不早,身边的人都打理明白后,她举步出了河房。
灯笼引着,她向浮架台的后门家港走去。
是时候去胡府了。(未完待续)
☆、130 岳父大人
季园前后门都有码头,河房外面就已经停好了刘老成准备的崭新家船。
画栏绣帘,漆色新亮。
她这回也只带着劳四娘出门,让季妈妈她们在家休息。
到了船上,劳四娘仍然是忧心仲仲,担心胡府里万一真说起三元阁这次诗会,让季青辰失了脸面。
季青辰却是在舱中安坐,悠然一笑,道:
“她们能说什么?至多不过是文昌公子以前来过明州城,说不定他在明州官伎里早有旧识?就算是如此,胡府里我也不算最丢脸的。不是还有王安抚使夫人吗?”
劳四娘一怔,听着她把王安抚使夫人当成了垫底丢脸的同伴,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心里放松,便捡了些明州城的趣闻来说:
比如,楼云几年前也曾经在四明书院里读过书,还向王安抚使请教过。
在季青辰的诧异细听的神情下,劳四娘更是来劲,说起王安抚使王仲友,此人不时就被请到四明书院来讲学,他可是两浙有名的大儒,天下皆知的名士……
季园家船上,挂着两串圆圆的季府垂缨红灯,灯影随水波缓行在州桥下的河道上。
两岸的富室河房掩露在沿河的桃花树下,暗香浮动。
河房中,牛油灯光亮相连,倒映河面,与月色争辉。
水浪声声,三条街外的三元酒阁,雕梁银器间尽见衣香鬓影,满座上皆是骚客佳人。
陈文昌在诗会席上,诗是做了两首,曲子是没听几支,旧相识也暂且不知是谁。
他光听着寿威军中逃命回来的纪二公子大骂楼云。就觉得有趣之至。
纪二公子埋怨着楼云。这人当初在四明书院寄读的时候,看着还有几分担待。但他既然明知江北边军缺少训练,怎么只提醒了官家一句?
怎么不犯颜直谏,来个叩头触柱,血染金殿什么的。
官家好歹也听两句。
害得他纪二这样的文弱美书生,在边军里明明是去动笔头的,这回居然也为了保命挥刀上阵。还搏了个功名。
他半条命都被吓没了。
这次回来后。他马上就告老辞官,再不去了。
满席上旧友、美伎们笑骂不已,不时就有学子说起四年前的楼云。
说起他虽然没有明着拜入大儒王仲友——如今的王安抚使——的门下。但也是经常向他请益。
陈文昌并不是头一回知道楼云出身于四明书院。
但他却是第一回听说他和纪二公子算是知交。
他笑着向纪二公子敬酒的时候,楼府外厅里也是火烛高悬,楼云也刚刚在楼府外厅里,用一桌外卖酒食款待了准岳父赵秉林。
临安城里的甜水巷子楼府里。楼云走出外厅,送着开国男赵秉林出了院门。
天已经晚了。
赵秉林随行来的两名家人早有准备。
他们在门房借了两只楼府的红纸灯笼,牵着马等主人辞别。
楼云袖着赵秉林亲手写给他的退婚书,眼睛望着这温文尔雅的老宗室上马。
赵秉林一身半旧襦衣,因为夫人年老在家未来。他现在身边又没有细心的女儿陪伴服侍。所以,他头上的黑漆弯脚幞幅下,露出来片片没有梳紧的头发。
楼云突然发现。一年多不见,赵秉林的头发里已经隐现了几丝银白。
“爵爷一路上小心。”
他当初认定了顺昌县主就是他要寻找的女子。何尝不是因为这赵秉林?
泉州宗室坊中自然有免费的宗学让宗子们读书,坊外富室人家愿意请先生让女儿也跟着读书的也不少。
但如赵秉林这样亲自背着三四岁的女儿,让她在宗学房门外听书的父亲,却是极少见的。
他家的女儿被父亲牵着,站在在宗学房外一听六年,寒暑不止。
她能在蕃商大会上说出水力吊装机,能说起马政,这有什么不可能?
大宋女子远比山里女子谨慎,但却仍然有她们单纯的地方。他楼云在大儒王仲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