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的是:庭院里的蔬菜没了,鱼不能卖了。做花儿挣不了钱了。这将意味着家里从此没了收入。
万般矛盾的郝兰欣,还是选择了顾眼前,对田青青说:“青青,要不,咱还是把庭院里的这几畦儿青菜掘了吧。别再来给割一回,定个罪名!”
望着母亲战惊惊的样子,田青青感到无比愧疚。她之所以要到批斗会现场上去,就是想亲自体验一下那里的气氛,感受一下父母,尤其是母亲的承受能力。
果然还是让她猜中了:母亲被吓坏了。
“没事的,妈妈。”为了缓解郝兰欣的心情,田青青笑着说:“我不是已经给工作队说好了嘛,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以后,长出来的,就是无~产~阶~级小苗了。他们不会再来了。”
郝兰欣:“可是,人家不让卖。咱队上园子里分的也够吃,这菜怎么除消呀?”
田青青:“还让文爷爷去卖。”
郝兰欣:“那可不行!批斗会上,有个卖柴的,起五更去,天不亮就回,还是让基干民兵堵在路上了。咱这菜,你文爷爷还得在集上摆摊儿卖,被人抓住,挨了批斗,岂不是咱的罪过。”
田青青闻听心里一暖,差点儿落下泪来:善良的母亲,在危难的时候,不但考虑自己,同时还为他人着想。
“妈妈,你要是担心这个,那,咱就和文爷爷商量着办。他觉得能躲开工作队,愿意卖,咱就让他去卖。
“如果他不去,等这些菜都长起来了,咱就送人。大伯母、奶奶家、二奶奶家,还有金霞姨家。咱让他们帮着吃。
“哦,我还没给你说哩,金霞姨家的南瓜秧,也从柴禾底下扒出来了。九队上好几户的青菜,都在露天地儿里呢,没事的,妈妈。”
郝兰欣:“青青,好孩子,咱再也不去钓鱼了,啊。你没听队干部说嘛,这个也是资本主义。”
田青青:“妈妈,我不钓,他们也不捞了给大家分呀?钓鱼又不是我兴起来的。我没钓之前,就有老人们在那里钓了。”
见郝兰欣皱起了眉头,田青青又忙改口说:“妈妈,往后我钓鱼不卖钱了。光自己吃,给亲戚朋友们送,总可以了吧!”
郝兰欣点了点头,又说:“还有,你再别教给二春儿写字了。他还忒小,理解不了。万一写错了,被人发现喽是会被打成牛鬼蛇神、反革命的。就是用水洗了、用铲子铲了,也不行。反革命的帽子多会儿也摘不下来了。”
田青青一时无语:妈妈这一回是真的被吓到了。把家里的大事小情,一律与批斗会上的对号入座起来。
“妈妈,我嘱咐嘱咐弟弟,不让他往墙上乱写乱画,行吗?”田青青想了想,用商量的口气对郝兰欣说。
田幼春正在启蒙教育时期,村里又没有幼儿园,错过了这个阶段,大脑发育会受到影响。
郝兰欣:“他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这耳朵听,那耳朵冒,哪里会记住你的话喽。干脆不教给他,他想写也写不成!”
田青青:“可是,那个写错字的孩子,都上一年级了。是因为学习不好,才写错的呀!弟弟如果全会了,不就写不错了。”
郝兰欣一惊:“你怎么知道那个孩子上一年级了?”
田青青一看自己说漏了嘴,瞒不住了,便“嘿嘿”一乐,说:“妈妈,其实我今天上午去了会场。我只是在边上远远地看着了。大喇叭那么响,听得真儿真儿的。批斗一结束,我就回来了,所以你没有看到我。”
郝兰欣爱怜地望了田青青一眼:“没吓到你吧?”
田青青摇摇头:“一个批斗会,有什么可怕的?”
郝兰欣手抚着胸脯说:“可把我吓坏了。批斗的那些事,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出现在咱家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上午。你看那些挨批斗的,哪一个不是老百姓?自己敲着锣喊自己的罪名,哎呀,难堪死了!这样的事千万别落在咱家里。”
田青青:“妈妈,这样的事在农村里多了去了。被抓住了,就是典型。抓不住,就躲过去了。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妈妈,运动就是这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郝兰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说:
“那,青青,要不,咱不盖大房子了,还和人们一样,打坯盖泥坯房。咱盖的忒大忒好了,人家再说是资~本~主~义尾巴?”
田青青又满脸堆上笑:“妈妈,这和割资~本~主~义尾巴是两回事。咱一家六口人,住在两间西厢房里,是全村最困难的住房户。盖房子是必须的。只不过是大点儿小点儿,砖木结构还是土木结构的问题。盖砖木结构的咱村里有的是,你怕什么呀!
“再说,盖一般的房子住不开。杨奶奶带来这么多钱,盖三间坯房用不了,咱总得给人家一间像样的房子吧!既然盖哩,咱就一步到位,等把大房子盖好了,咱一家人,全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谁也不妨碍谁,多好哇。”
郝兰欣一脸愁苦地说:“你光知道好了,咱那些钱如果不够的话,要是借了账,可没指项儿还!”
“妈妈,不会的。常言说: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开开一扇窗。会找到挣钱路子的。妈妈,你甭担心。”
田青青又依偎在郝兰欣的怀里,翘翘着小嘴儿,说了一些让郝兰欣高兴的事。连说带劝,终于让郝兰欣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妈妈,你在家里看着小妹妹,我到村边上给小羊儿拔把青草去。一会儿回来做晚饭。”
田青青见母亲高兴了,从炕上爬起来,说。
“嗯,别去远喽,拔一筐头就回,小羊儿够吃的就行了。”郝兰欣懒懒地说。
参加了一上午批斗大会,精神也高度紧张了一上午,中午一点多钟才到家,郝兰欣确实感到累了。
☆、第173章 摸知了鬼儿
田青青背着小筐,一边往外走,一边想心思。
哄喜欢了郝兰欣,她自己却愁住了!
砍去的这四项,除了付振海的鱼钱外,其余三项,都是明着给家里钱的路子。现在全堵住了,她空间里再有,手里的钱再多,也没有理由往外拿呀!
再找个什么样的挣钱路子呢?既与“资本主义”沾不上边,割不着“尾巴”,还得每天给家里钱?
钱、钱、钱!!!
怎么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钱呢?
难道自己穿越了三个多月,来到了亲人身边,而在灵魂深处,还在留恋着凌媛媛时期那种物欲横流、金钱堆着花的时代,企盼着自己手里拥有很多很多的钱,再过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二代生活吗?可是,当时自己是厌恶那种日子的呀?
梁媛媛时期,她确实是在金钱堆里度过的。但那种生活并没有带给她幸福,她常常手里拿着大把的人民币,脑子里却想象着田苗苗时期的贫穷——想象着那张无奈的、愁苦的、无助的面容。
是的,就是现在也是如此,那张让她两世都不能忘怀的面容,经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为之奋斗,为之拼搏。
那是前世田苗苗时期,田苗苗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中午,田苗苗要交两毛五分钱的书费还是学杂费,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家里没有。母亲郝兰欣就去借,但回来时手里却空空的。
田苗苗一见没借着钱,便抹起眼泪儿来。因为下午还要交给老师。
当田苗苗含着满眼泪花儿望母亲的时候,她惊呆了:母亲的眉头皱成了疙瘩。满脸的愁苦、无助和无奈,仿佛就要撑破皮肤,争着抢着往外挤似的。
田苗苗吓得扑进母亲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从此,那张脸便烙印在了田苗苗的心里。
郝兰欣拍了拍田苗苗的后背,把她推到一边,又走了出去。
回来后,递给了田苗苗两毛五分攥湿了的纸币。
后来田苗苗才知道:母亲第一次出去的时候,一连走了三家,见人家关着门。几次抬起手来想敲,又都把手放下了——老实巴交的母亲,是怕因为给人家借钱而打搅人家的午休!
回来后见到了女儿的眼泪,才一咬牙二番出去,敲开了大伯母家的大门
这件事对田苗苗触动很大。每次回忆起来,母亲那顶着正中午的烈日,站在人家门前,举着手想敲又不敢敲的样子,便浮现在脑海里
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这张脸,让田苗苗第二次穿越的时候,选择了自己的少儿时期。选择了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田青青。
两毛五分钱!
母亲为了两毛五分钱,三次站在邻居的大门前,想敲门又不敢敲,一只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也许正是因为这两毛五分钱,因为那张愁苦的面容。在田青青的潜意识里,便产生了让母亲拥有更多的钱、天天见到钱的想法!
要不然,田青青的执著,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现在母亲手里有三千块钱的存折,但她一分也舍不得花。因为那是盖大房子的专用款项。而且还不够。
盖大房子是自己提起出来的,并且现在还在坚持。要想不让母亲发愁,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让母亲经常见到钱的门路。
就像春天里卖钓鱼那样,每天也不多,四、五块,五、六块,既不显眼,母亲每天还能见到钱,每天脸上都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