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有动静,早就等得心慌的苏庭叶赶忙跑出门去,见苏青荷跳下驴车,车上好大一副榆木棺材,赶车的只有一个面善的妇人,极有眼色地开口道:“我去找二叔父来帮忙。”
“等等,你在这看着,我去。”苏青荷叫住了扭头欲跑的小包子,她可没忘记他上次去借钱,结果两手空空地回来,想来也没少被那刻薄的二婶婶阴阳怪气地奚落一番。
小包子外表上温吞软懦,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强,受了委屈从不会给别人说,就像以前的苏青荷背地里怎么压榨他当苦力,在秦氏面前,他从未说过她的不是。
不等小包子回应,苏青荷便转身向二叔父家的方向走去。
青砖泥瓦垒起来的大院子,圈养着十几只鸡,刚下了一窝崽儿的黑猪在哼哧哼哧地叫,三头大黄牛拴在草棚里,其中有一头还是借着租田耕地的名头从她家顺来的。
苏青荷敲响了院门,须臾,传来妇人的低声咒骂以及趿拉着布鞋的走路声,门栓卸下,有个矮胖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见是苏青荷,眉头一拧,神色更加不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火急火燎的,不能等明天再来?”
说罢,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一撇,冷冷道:“别是又来借钱的吧,正午的时候不跟叶哥儿说了吗,不是二婶子不帮忙,这年头收成不好,谁家也没余钱啊。”
“我找二叔父。”苏青荷睁大眼,十分无辜。
周氏忽然心思一动,拉开了门缝,抚上苏青荷手臂,迅速切换成慈祥长辈的口吻,叹息道:“你姐弟俩借钱不就是为了棺材钱么,你看这么着,你娘这一去,那两亩田地你们姐俩也照看不动,不若你把田契交给二婶,二婶子做主,保管明日就去镇里帮你们娘置副好棺木,风风光光的下葬。”
苏青荷不着痕迹地侧身抽回胳膊,讷讷地重复:“我找二叔父。”
“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周氏有些急了,正欲再说时,苏俞成听见说话声走出屋来,见苏青荷孤身一人,瑟缩地站在院外,似是不敢进来,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苏青荷像见到了救星般,忙上前道:“二叔父,我去镇集买了木棺回来,正停在屋门口,麻烦二叔父叫上人去抬一抬,娘她…再不入土,过了今夜,怕是要彻底烂了…”
苏俞成闻言愣住了,他中午的时候明明叮嘱过周氏,让她叫人去苏青荷家帮忙抬人的啊。见周氏在一旁扯着袖子闭嘴不语,心中通透,不由得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头扯嗓子喊了两个儿子。
“你怎么有钱买了棺材?”周氏按捺不住尖声问道,她想借此来要到田契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我当了娘的玉坠。”苏青荷敛眉道。
苏俞成转身见苏青荷形容憔悴,眼神呆滞,像是被吓傻了,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哑声道:“荷丫头,走吧。”
见几人走远,周氏不满地小声嘀咕:“都穷成这样了还瞎讲究,如今活人都吃不饱饭,哪还顾得上死人啊…”
***
苏俞成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又叫来几个关系好的乡亲,将秦氏的尸首抬进棺材,连夜刨坑铲土,匆匆将其下葬。
整个过程,苏青荷姐弟俩默不作声地围战在土坑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棺材被一铲接一铲地填平。
几个来帮忙的村民都很纳罕,苏青荷也就罢了,昨日里她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四周邻居都听得见,今日的沉默,众人只当她是哭干了泪,女儿家面皮薄,强作出来的镇定。可苏庭叶才多小的人儿啊,见亲娘下葬就如同在看一场衣影斑驳的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般的毫无动容。
附赠的两套孝衣都很宽大,苏青荷穿着尚可,苏庭叶穿着就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小小地缩在一堆褶皱里。油灯里随风飘忽的昏黄火光,越发衬得他小脸灰白。
苏青荷忽然握住了他藏在袖口中的手,他抬头望来,瞳孔映着的两簇灯火消失,如同这廖无繁星的夜幕一样黑沉幽深。
他的手很凉,有着寻常孩童柔若无骨的软,苏青荷身体往前倾了倾,左手搭在其肩上,把他半拥在怀里,附耳温声道:
“别怕。”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如同这黑夜中的油灯,瞬间驱散了不少阴霾和凉意。
小包子没有吱声,却悄悄拉紧了她的袖口。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两银
是夜。
苏青荷和小包子并排躺在木板床上,虽疲累,却谁也没有睡着。
苏青荷瞪着天花板出神,她多希望这都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还是在信息科技飞速发展的21世纪,她还躺在自己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在父母的庇护下,做着幸福自由的小米虫。
可歪过头,身边小包子像猫咪般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又是如此的真实。
“庭叶,以后你就和阿姐二人相依为命了。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黑暗中,苏青荷的声音透着一股清寒萧瑟。
假寐的苏庭叶闻声睁开眼,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嗯。”
苏青荷沉默片刻,干脆转过身来,面对着小包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想明日把屋子田地变卖了,去兖州城谋生,你愿意吗?”
苏庭叶眼睛一眨一眨,半天才消化掉这个信息,愣愣道:“卖了屋子去兖州城?那我们住哪?”
“阿姐会找到好的营生,不会再让你再住茅草房,不会再让你冷着饿着,每天吃清粥腌菜,”苏青荷表情无比认真严肃,末了,补了一句,“至少顿顿都有肉。”
小包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沉浸在顿顿吃肉的这个美好幻想里,小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黑暗中,小包子脸红了。
苏青荷虽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出他皱着眉头、捂着肚皮的糗样,很不客气地低笑了出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和他都快两天没有吃饭了。
“可是……”对于出生就生活在蘅泽乡,最远只走到过阜水镇的小包子来说,卖掉田地去兖州那个以繁华富庶而闻名遐迩的五洲之一的都城,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尽管有阿姐的承诺在前,他还是觉着很不安。
夏国分有荆州、梁州、青州、冀州、兖州五个州,且每个州都设立其区域内最繁华的县城为都城,作为经济贸易往来的中心。
对于蘅泽乡的村民来说,兖州城是个只存在于镇上车夫间口头相传的存在,哪怕描绘得是多么璀璨耀眼的蓝图,不过也是镜中花月罢了,与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毫无干系。
小包子有些不理解,阿姐为什么要卖掉可以养活他们的田地,而去那村民们虽向往却顾忌,只闻好却看不见摸不着的县城?
苏青荷好容易知道了关于斗石大会的信息,无论如何她也要去兖州城里看一看,总好过于在这贫瘠的村庄,夙兴夜寐,兀兀穷年,过两年再嫁个庄稼汉,每日为茶米油盐发愁,过着一眼便望到底的人生。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她总是不服输的。
“别想太多了,早些睡吧,明早阿姐给你做好吃的。”
苏青荷替小包子掖了掖背角,侧过身去,没有过多的解释,光凭一张嘴,如何能让小家伙相信原先好逸恶劳的姐姐,突然间有了可以让他们立足县城,鉴别玉石的能力?
小包子轻轻应了声,乖乖地闭上眼,没过一会儿,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
第二日一早,苏青荷因心里压着事,在第一轮鸡鸣声中便合衣起身,揣上银钱,没有吵醒熟睡的小包子,轻手轻脚地插上门,向镇集走去。
清晨的市集热闹非凡,来往的皆是身着草鞋麻衣的村民,充斥着淳朴乡味的吆喝叫卖声。
市集摊位前多是卖米肉蔬菜,也有少部分卖布匹绢巾,脂粉香料,大都不精细,浓重的花粉味混合着人流走动扬起的灰尘,钻入口鼻,直刺得苏青荷想打喷嚏。
苏青荷来回溜达了一圈,发现猪肉最贵,大概是二十三文钱一斤,因猪肉可炼油,肥肉总比瘦肉贵些。没有看见有卖牛肉的,许是朝廷有颁布不得宰杀耕牛的条令,家禽中以鸡鸭最便宜。
掂量下兜里的铜板,苏青荷挑了一只二斤的芦花鸡,舀了一小袋粳米,一大袋玉米面。
临走前,苏青荷想了想,还是绕到了猪肉摊前,指着堆放在一旁角落的猪肚猪肝,问正在剁肉的屠夫:“这些怎么卖?”
屠夫诧异地瞟了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停,粗粝的嗓门喊道:“十文一斤。”
这里的人都对牲畜的内脏不感冒,许是嫌腥气,苏青荷方觉捡了个大便宜,忙称了一斤猪肚,乐颠颠地回了村。
回到茅屋,苏庭叶正在收拾衣物,短手短脚做起事来意外地麻利,苏青荷进里间时,就见他已归整好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两个包袱里就一身苏庭叶的短衫,还有一件冬季的旧袄,她自己的衣物倒不少,这个季节能穿的薄衫有四件,衣料并非什么好料子,虽未到打补丁的程度,但也显得很陈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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