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午煜伸手拉过女儿的手。牵着她一起出了厢房。
借着朦胧的灯光,周萋画看着马夫人正被侍卫们押解着沿着回廊朝外院走去。
马夫人感觉到周萋画出了西厢,她在密剑里艰难的回过头。她看了一眼周萋画,而后再次仰头大笑起来。
周萋画听着马夫人那时而高昂。时而苦涩,却渐行渐远的笑声,心却向忽然开始可怜起她来。
每一个豪门大院里,都有着一段让人无法直视的黑暗,华光招招的伊府,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到卑微贫寒的婢子,都被朝代的阴影笼罩着,所谓传承、延续的子嗣们,是人们生活的希望,却又无情地成为了情感的牺牲品。
周萋画此时的女装身份,让她有诸多的不方便,周午煜没有过多的挽留她,便让余崖把她送回后院她暂住的院子。
周萋画走在前,余崖走在后,走着走着,余崖突然说道:“刚刚,四娘子在与马夫人说话时,卢少卿回来了,听说没有抓到射箭的人!不过卢少卿自己受伤了!”
“嗯!”周萋画答应一声,头埋得很低。
余崖见周萋画听到卢天霖受伤也没有什么情绪,沉闷的心情瞬间放松,步履也轻快了许多,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周萋画如此深沉,只是在为如何进入冰窖拿回藏在冰窖柜子下的银票跟戒指发愁。
“四娘子,走错了,您的房间在这边!”余崖一见周萋画直接朝冰窖的路走去,忍不住开口说道。
周萋画瞬间反应过来,她停下脚步,灵机一动,抬头看向余崖,“余义士,我与那雪妮纠缠时,把母亲给我发簪落在冰窖里,我想去寻找一下!”
“夫人的发簪啊,这可很是金贵!”余崖一听,立刻谄媚出声,“那肯定是要找的!只是这天色已晚,况且,冰窖里……”
“没事的!”周萋画淡淡说道,一甩衣袖,继续迈步。
她边走,边伸手进胸袋,把陈氏给的那支金簪攥在了手里,衣袖肥大,不易察觉。
因为下午发生过事,冰窖两侧已经加派了侍卫。
余崖看着分列两侧的侍卫,上前站在周萋画身旁,道:“四娘子,不如你先等在这里,我进去为您寻找,你看如何?”
周萋画微微一下,“你可认识我母亲的那支金簪,别到时候把平姨娘、钟姨娘发髻上的东西误当成我母亲的拿出来,你无心是小,传出去被伊府说成咱们小家小户,贪恋人家珠宝,这个就不好了!”
余崖也感受过伊府那仗着富足表现出的藐视,被周萋画这么一说,顿感有道理,“那四娘子,您要小心!”
周萋画微微点头,而后便随着余崖,一并朝冰窖门走去。
孙牧与另一位下午受伤的侍卫已经被替换走,冰窖门口分列两排整整齐齐站着十几名侍卫,庆幸这些侍卫都是周午煜的手下,对余崖都是言听计从,在余崖简单说明来意后,周萋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进入了冰窖。
因已经是一更天,冰窖里乌漆墨黑的,余崖与周萋画分别点了一盏摇晃不停蜡烛,开始慢慢摸索。
周萋画趁余崖没注意,弯腰将金簪扔到了地上。
冰窖面积挺大,为了借助的有限的光,余崖小心地扫视着眼前的每一寸地面,周萋画见他如此聚精会神,一猫身,直接奔到停放平姨娘尸体的柜子,伸手摸出了藏在里面的银票跟金戒指。
“啊,找到了!”也就在周萋画刚刚把东西收进袖袋的时候,余崖兴奋地喊道。
“真的吗?”周萋画立刻直起身来,飞奔过去,从余崖手里拿过金簪,连连表示感谢。
“既然已经找到了,那咱们……”余崖指指门口。
“好!”拿回东西,周萋画的心也轻松了很多,她拉一拉衣袖,随着余崖的指引,迈步上台阶,随即出了冰窖。
冰窖门轰隆隆一声关上,周萋画在余崖的陪伴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整个后院再次陷入了一片平静。
而冰窖里,一个鬼鬼祟祟地身影,他打着了火折子,在五具尸体里穿梭着。
半个时辰后,这个身影终于停止了忙碌,他抬起沾满污秽的双手,长叹一口气,想起周萋画曾趴在平姨娘尸体下的长柜下。
喃喃自语道:看来,今晚要去会一会这个周萋画了!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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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装你个大手表
秋风徐徐,夜越深,越往人骨子里钻,在余崖把自己送回房间离开后,周萋画便立刻换上了黑色的胡服,她将两张银票跟两枚戒指贴身放进胸口的袋子里。
而后就静静地坐在方凳上,等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她的心中如波涛翻滚的海浪一般汹涌澎湃着,她回想着马夫人、雪妮嘴里说起的与那位“公子”有关的所有信息,慢慢拼凑起来,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这个架构。
却又不到一秒钟,又会忍不住再一次拼凑,于是自然又冒出秦简的样子。
秦简是在努力寻找着银票,若他就是那位“公子”的话,他势必就是与秦王为敌的那方,而这一方自然就是当今的皇上,也只有这样,秦简才能获得包括周午煜跟董庸在内一众人的尊敬。
当然他也有可能是与伊府一起的,但若是那样的话,自己的父亲不也就是……不,不可能,若是那样,伊老太爷不会给父亲难看的。
周萋画心里左一个念头,右一个念头,时间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二更。
巡夜人敲着梆子,喊着号子,从街前经过,那沙哑的声音低沉地传进周萋画的耳朵,她猝然从凳子上弹起身来。
雪妮说的城门前凉亭,距离刺史府不过两里路,乘坐马车半盏茶的时间,就是走路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刻钟。
但是要想从刺史府里除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因担心出意外,自从伊刺史的尸体被搬进刺史府,周午煜就设计了一套严密的保卫方案,每天刺史府都被重兵把守。每天换岗的时间也不一样。
今天看守周萋画院门侍卫的换岗时间是亥时初(即二更),而刺史府院门的换岗时间是亥时中,她要在三更天准时到达城门前的凉亭,就必须顺利在亥时中出了刺史府。
周萋画推开窗子,月色朦胧,回廊上的唯一一盏灯不知什么原因已经熄灭,周萋画猫身从窗户里钻出。
周萋画住的这个院子原来是钟姨娘的院子。左右分别住着周午煜与太子的居所。所以,她这个院子看守的并不严密,只有把手左右院子的侍卫偶尔会来巡查一番。
因此周萋画出院子并费什么事。
她快步进行。依次在后院的门房,前院的回廊里停留,待看守围墙的侍卫换岗之时,拼尽全力搬来一块石头。踩在上面爬出了院墙。
站在院墙外,周萋画的心砰砰乱跳。回头看那高高的院墙,顾不得思忖刚刚自己是怎么爬出来的,就踉踉跄跄地朝城门奔去。
虽然已经入夜,但街上还是随时都能看到骑着马一队队的巡夜人。周萋画怕被巡夜人看到,一路上极其小心,凭借着对海宁郡各个坊的记忆。她终于跌跌撞撞、躲躲藏藏地到达了城门前的凉亭下。
二十多级台阶让亭子看上去很是高耸,周萋画微微抬头。仰视着这下座雕梁画柱的凉亭,亭子是由八根涂着红漆的圆柱喝黄色的琉璃瓦顶组成,屋顶上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亭子的每个角上都吊着一直白鹤,栩栩如生,随时要飞走的。
她能感觉到凉亭里似乎坐着人,秋风习习,趁着他均匀的呼吸,熟悉却又陌生。
周萋画用力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抬腿,一步一步地迈上了台阶,每一步,她都走的很慎重,每一步,她都会难以控制地停下来深呼吸一下。
终于,她还是看到了亭子里的人。
那人身着一袭紫色的袍服,腰间束了一条黑色的玉带,直挺的脊背背对着周萋画,乌黑的头发被扎起,棕黄色的发冠固定住,他没有带面具,秋风吹过,垂下的头发,随风微微飘扬着。
他坐在凉亭正中央的石凳上,眺望着远方,刺史府的方向。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传来,轻声问道,“今天是谁来送东西呢?”
声音明明很轻,却带着一股如秋风一般的寒冷,寒彻入骨,涌进周萋画耳朵,唤出了她眼眶里难以遏制的眼泪。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说跟她约定明年见面,一别无期——秦简!
周萋画用力抿着嘴唇,她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站到了凉亭里,她微微欠身,“儿,周萋画,见过公子!”
说完,这话周萋画便抬起头来,她清楚地看到,原本要转身与她对视的男子,在听到她自报家门后,身体立刻转了回去。
“秦简!是你吗?”周萋画收起矜持,飞奔绕向男子面前。
男子却轻巧地一转身,再次背对着周萋画。
周萋画被晃了一下,扑了个空,她抬头看着依然背对着自己的男子,那微微扬起的头,那直挺的背影,冷笑一下,收起自己刚刚的失态,缓缓坐下,“看来我多虑了,那家伙说话向来说话算数,不到一年,他怎么会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