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起来脸色好些,惊吓过去,到像是松了口气:“万幸,虽说闹了一场,却没伤了人,至于钱财外物,没了也就没了。”
她还亲自送许薇姝出门,多少带了几分歉意,叹道:“姝娘来一次明州,我们不光没有好好招待,还出了这么多事,真是对不起姝娘你,等下次,你下次再来,我一定请你常常我的拿手菜。”
许薇姝抬头看见贴在门板上,还来不及清理的荼蘼花瓣,呆了一呆,蹙眉。
夫人只觉得她有点儿疲惫,忙停下话,赶紧让她回去休息。
许薇姝和自家这位表舅母道别,上了车就闭目养神,一直到回了驿站,也没心思和丫鬟们说话。
回了驿站,方容怀里抓着一只小猴子,坐在石凳上,那小猴子似乎很不喜欢呆在他的怀里,老是想跑,但还没跑几步,便让他又一伸手抓住,抱回去。
没办法,脖子上栓了一条铁链,小东西再灵活也跑不掉。
许薇姝走过去,伸手解开小猴子脖子上的皮套,又抓了一大把核桃仁给它。
小猴子吱吱几声,跳起来就没影,看样子确实害怕了方容这个家伙。
方容笑了笑,等到许薇姝回去沐浴更衣,又去厨房做了一道开水煮白菜,一盘砂糖核桃仁,端出来两个人一起喝酒,就眨了眨眼道:“我想,施家的白瓷娃娃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毫无价值的碎片,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再注意到它,即便人们想起这次柳三郎的案子,也只会惦记那只被窃走的名画‘江南烟雨图’,不会关注一地乱七八糟的,不值钱的东西。不对,画没被窃走,让一只小动物自己跑并不起眼,但那幅图有半面墙那么长,卷起来体积也不小,那么说,只能……”
他声音顿了下,终究还是笑道,“真行,够果断,也大气,不愧是许国公的女儿。”
那幅画离不开施家,又要做出丢失的假象,就只有毁掉了,毁掉也容易,那不过是一幅画,一把火就灰飞烟灭,而且,即便有些碎片留下来,和那些被撕破的其它不值钱的画作混在一处,也不会有人注意,大不了事后处理。
谁能想到‘柳三郎’特意打开藏江南烟雨图的匣子,却只是为了烧毁这幅名画?
许薇姝含了颗核桃吞进去,抬头看了眼方容:“你是大盗柳三郎……不可能吧!”
她自己也笑起来。
一边吃饭,一边整理思绪,能想也不想就确定江南烟雨图丢失是障眼法,知道她利用野猴子做的小把戏,说明,对方很确定这事儿不是大盗做的。
真能如此肯定,大概只有大盗本人。
再加上本不该出现的荼蘼花。
方容不可能是,那么说,就是柳三郎是他的人,怪不得前几天听阿生谈到,毛家的船队频频出没。
当初毛家宅子走水,私藏的粮食败露一事,还有后续,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先是怀疑家里有内鬼,后来发现家中被大盗柳三郎光顾,还被拿走了要紧的东西,于是矛头就对准了这位大盗。
以上,全部是许薇姝根据毛孩儿他们探听到的,毛家私底下出三千金,悬赏大盗消息的举动,推测加猜测,猜出来的。
具体是不是事实……想必就算有点儿差别,也能猜对五成以上。
“只希望那位大盗藏得好些,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更要紧的是,别连累到旁人。”
许薇姝呢喃自语。
方容忽然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中自然而然地露出几分惊叹:“我必须要承认,姝娘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每一次都给人惊喜。”
“谢谢,不必惊喜,只要你别跟我说一句话,就是万幸。”许薇姝鼓了鼓脸。
“哦?什么话?”方容心情好,也就胃口大开,喝酒吃菜,筷子不停。
许薇姝咳嗽了声,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露出充满杀气的眼神——“你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哈哈!”
方容笑得胸腔都开始震动,一边笑,一边咳嗽,“好吧,彼此彼此。”
袁琦趴在后面假山上,吃风喝露,看着人家喝酒品美人,听她们俩逗咳嗽逗了半天,顿时无语:“公子爷还想跟人家旗鼓相当,作为一个不是姝娘做的饭,就吃不下去的男人,你哪里来的底气?”
哎!
长叹一声,袁琦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他一开始仅仅是想做一个低调的小偷。
别说他不走正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想做杀人的买卖来着,只方容不大高兴,所以改行做了小偷,人无横财不富,他们需要钱,就是想走正道做生意,那还得有本钱呢。
当小偷还留什么字号?还留什么标记?那简直是有病,袁琦一向再正常不过,可架不住家里有个号称神医,却脑袋有病的孙某某,只因为好玩,就要求他每次行动都要留下印记,否则……
否则之后的话,袁琦绝对不想感受,相比之下,白痴就白痴了。
“世上究竟有多少个大盗柳三郎?”袁琦苦着脸叹息,“我都有一阵子没开荤杀人,哪个混蛋敢盗用‘大盗’这个身份?”
有点儿麻烦啊!L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素服
“就是杀人,你好歹也杀了冯侍郎,为什么要杀一群下人?弄得跟杀人狂魔似的!”
袁琦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现在柳三郎杀了那么多人,消息传扬出去,一准儿会有一大堆麻烦,至少他以后还用这个名字,那肯定会遭遇更强烈的抵抗,不少可以避免的拼杀,因为这个,说不得就避免不了。
偏偏,大盗的身份还很有用,暂时不能丢!
袁琦探头,盯着许薇姝看了两眼,还是把杀人的是许姑娘这个选项排除了出去。
到不是说袁琦多信任人家女孩子,觉得她做不出杀人的事,事实上,袁琦的直觉,许薇姝此女性情让人捉摸不透,将来说不得会做出令自家公子也瞠目结舌的事儿。
不过,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有味道。
许薇姝应该不是冒充大盗身份杀人的那个,她在明州,人生地不熟,手下也没有得力人手,身边围着一群自家的人,最重要的是,袁琦自己始终关注着这姑娘,给她的目光,大概也就比给公子的少一点儿。
“要是她有法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出大事儿来,我也只能甘拜下风。”
一直到方容和许薇姝吃完饭,各自回去,袁琦才伸了个懒腰,从山石后面爬出来,溜达进公子的房间。
“又爬窗户,你这什么毛病。”
方容摇了摇头,在软榻上落座,顺手给袁琦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倒了酒。
“……问姓孙的去!”
袁琦苦着脸坐下,想当初,他也是个大将军。不说一身正气吧,起码堂堂正正,杀人也是直接出手。绝不会藏头露尾,可后来跟了公子。简直是都被人欺负习惯了,连小偷小摸的事儿做出来也不觉得丢人。
‘柳三郎’这样的名字,只因为姓孙的说,也许叫个文雅的名儿能让他心情好,自己也就能勉强忍耐。
“哎,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悲的?”
方容:“……”
“传来消息,陛下下了旨意,让忠王世子全权负责江南盐税一案。”袁琦坐下。眉头蹙起,“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明明陛下南巡,特意把忠王和义王留在京里,看样子似乎是怕他们涉入江南的案子里。
但他又带着忠王世子,还带着义王的庶长子,义王的那个儿子也就算了,谁知道,这位就是个老实人,性情懦弱,没多大的本事。还在读书,也没正式办差。
可忠王世子不同,哪怕在忠王府。他也是关键人物,经常帮父亲出谋划策,还颇得皇帝看重,小时候更是曾亲自抚育过。
京中人们都暗中叫他八千岁,就能看出这人的重要性。
“江南之事,陛下全权交由公子负责,明面却派了世子来……难道是故意抛出诱饵,还是一个考验?”
袁琦永远也弄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方容一笑:“二者兼有,大概。”
皇爷爷还是老了。不复当年!他已经不断地在猜疑自己的儿子们,甚至还把这种猜疑。弄得天下人都看得见。
若是十年前的皇爷爷,一定不会做得让大家心里如此没底。
别的且不提。若换了十年前,毛家做出那等行为来,皇爷爷一准儿就直接给掐死了事,哪会因为顾忌粮道安稳,就束手束脚。
无论外面有多少腻歪人的事儿,许薇姝这两天在驿站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京城的舞台剧居然也流传到江南来。
那个地方,本就人人向往,时兴什么东西,也极容易传开,更何况眼下是陛下南巡时节,京城那边跟来的伎人也成群结队。
方容怕她在驿站待得无聊,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叫了一群伎人演舞台剧。
连花木兰也能演。
只是许薇姝看宫里排的最好的花木兰,看得眼界都高了,索性只叫她们演些新本子。
哪怕是才子佳人之类烂俗的也凑合能看下去了,而且和这群作陪的妇人们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堆话题来聊天。
人的适应力果然是越来越强。
许薇姝看看戏到挺高兴,她也邀了自家那个便宜婶婶来消磨时间,只是施怀土忽然得了病,大约是受了惊吓,夫人不放心,也没心思出去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