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县两级的仵作都认定汪兄是意外身亡,您就不要再追究了。”马主簿抹了把脸,哀叹道。
“仵作?哼,谁不知道仵作就是县太爷的走狗,他说的话能信吗?”汪钱氏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冲昏了头脑,她一把揪住了马主簿的袖口,口不择言道。
“嫂夫人,慎言啊!”马主簿一把抽回了自己的袖子,避嫌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家老爷含冤身死,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汪钱氏见马主簿也是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悲从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嘶声大嚎,“老爷啊,你死得好惨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啊!老天爷啊,你就开开眼吧!”
汪钱氏的哭声穿过院墙,传到了大院里,汪县丞刚抬回来时,大家还对汪家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可是再多的同情心也禁不住汪钱氏整天指桑骂槐的嚎哭咒骂,她不仅骂顾谦,还把全县衙的人都裹挟了进去,数落了个痛快。
“娘,别哭了。”汪县丞家的大姑娘倒是个有主意的,她从汪县丞的灵堂前站了起来,一把扶住了拍地大哭的汪钱氏,“爹爹已经去了,咱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更何况弟弟还小,您不能不为将来打算啊!”
“你爹都没了,咱们还过什么啊!”
“就因为爹爹没了,咱们更应该过得好,不然不是让爹爹走得不安心吗?”汪大姑娘抹了抹眼泪,和丫鬟合力将汪钱氏扶了起来,“明日就是爹爹的头七,您可不能倒下了。”
“你这个不孝女,你爹含冤身死,你怎么一点都不想着为你爹报仇?”
汪大姑娘顿了一下,她木着脸将汪钱氏扶到了一边坐下,又对一脸尴尬的马主簿说道,“母亲悲伤过度,言辞上难免激烈了些,还望马大叔不要见怪。”
“侄女儿客气了。”
“这些日子马大叔为我们家做的,侄女儿都看在眼里,日后如有机会,汪家必当报答。”
“我和汪兄同在清江县衙做事,不过是尽了同年的情分,可当不得报答二字。”
“那我父亲的死因……”汪大姑娘话还没说完,就见马主簿摇头摆手,退避三舍道,“汪兄的死因上官那里已经有定论了,大侄女儿就别为难我了。”
汪大姑娘眼中一冷,旋即说道,“既然大叔这样说,那侄女儿就不问了,侄女儿有事要同母亲商议……”
“你们说你们说,我先走了。”没有帮上汪家的忙,马主簿本就有些心虚,听到汪大姑娘的逐客令,哪里还有脸面待下去,急忙赔着笑退了出去。
“这个见风使舵的老王八蛋!”汪钱氏哪里看不出马主簿只是在说场面话,关键时刻一点都靠不住,她看着一脸木然的汪大姑娘,又开始大哭起来。
“娘,别哭了。”汪大姑娘回过神,叹声道,“这些人捧高踩低,都是靠不住的,即便爹爹有冤情,咱们现在也是申冤无门,待爹爹头七过后,就扶棺回乡吧。”
“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爹可是冤死的!”
“娘,你还没看清形势吗?”汪大姑娘无奈道,“爹爹的靠山萧大人已经认同了爹爹意外身死的结果,这就等于他已经放弃了爹爹,而顾大人又刚刚给咱们家送了一笔封口费,你觉得咱们再闹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你爹他不能白死啊!”汪钱氏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咱们只能忍,”汪大姑娘双手紧攥成拳,悲戚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坚毅,“爹爹的死因咱们可以偷偷的查证,但是为了弟弟的未来,现在只能将这口气先咽下去。”
“他们还要害你弟弟不成?”
“现在敌强我弱,有什么不可能的,您别忘了弟弟的入考资格还捏在顾慎之手里,现在和他作对,弟弟的前程就全完了。”想要给父亲报仇,没有门路没有实力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汪大姑娘恨不得将害死父亲的人碎尸万段,她也不能不回归现实。
“娘不甘心啊!”汪钱氏又嚎啕大哭起来。
汪大姑娘的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她一手扶着母亲,一手揽着幼弟,心说这是最后一次痛痛快快地哭了,因为以后她将把这份仇恨深深地埋入心底,等待着为父亲复仇的那一天。
汪县丞的丧事过后,清江县衙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托萧知府和薛家斗法的福,顾谦不仅没在这次收秋粮的事务中受到刁难,反而左右逢源,很是得了些好处。
汪县丞已去,清江县衙的萝卜们挨个往前挪了个坑,马主簿变成了马县丞,段典史变成了段主簿,而空缺出来的典史位置,则被顾谦毫不客气地按上了张永。
一时间,清江县衙人人得偿所愿,氛围也前所未有的和谐起来。
“老爷,我听说萧知府已在省城逗留了些时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一日,顾泰微皱着眉头,进来回禀道。
“还是为盐转运使的位置吧,”顾谦笑了笑,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笑道,“这是明德兄寄来的信,信上说薛侍郎又给严公子送了两匹瘦马,把严公子哄得几天没出房门。”
“这么说萧玉卿在严公子那里失宠了?”顾泰忍俊不禁道。
“不好说,不过萧知府有了大麻烦倒是真的。”
“难怪他最近赖在省城不肯回来了,看来盐转运使的职位不好谋啊!”
“他走了对咱们来说倒是好事,至少萧知府的眼里就不会只盯着清江不放了。”顾谦吁了口气,笑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咱们还是远着些吧。”
“老爷说的是。”
两个人正说着闲话,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顾谦转头看去,却见顾小九满头大汗地跑进了签押房。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顾谦不悦道。
“老爷,大事不好了,东乡薛家被一群倭寇给打劫了!”
☆、第52章 倭寇来袭
听到倭寇二字,顾谦不禁头皮一炸。
从前世到今生,论他最讨厌的外国人,小日本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倭寇怎么会跑到东乡去的?”清江县虽然临海,但是海岸多礁石,并不是一个利于登陆及生产作业的好地方,否则清江人也不会守着大海不吃海,反而跑到山上挖起银窑来。本地人都不擅长走海边到内陆的路,倭寇是怎么摸进来的?
“小的也不清楚,”顾小九苦着脸道,“薛家是昨天晚上遭劫的,今天一大早才有小厮赶往县衙送信,老爷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昨天晚上就来了?”顾谦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没亲身经历过倭寇之乱,但是从各种史书及后世的抗战资料中,也很轻易就能知道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倭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快,赶快关闭东西北三门,敲锣预警!”
“遵命!”顾小九飞奔着跑了。
因听说东乡遭了倭寇,段文瑞和马县丞也很快赶了过来,虽然东南诸镇的乡民们都恨倭寇入骨,但是因为倭寇武力值高,乡民们一听到倭寇之名,都是既恨又怕。
“大人,卑职愿带人往东乡灭倭!”段文瑞也不客套,上前一步请命。
“你不要急,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一下。”顾谦心里虽然在冒火,但是也不能不考虑一下现今普通乡民和倭寇之间的武力差距。
“大人莫不是怕了那些贼寇不成?”
“怕?”顾谦冷笑一声,道:“本官恨不得用这些犯边之寇的头颅祭奠那些被他们枉杀的乡民,对一群来我朝袭扰的强盗,本官何怕之有?”
“那您为何不让我出城?”
“我且问你,遇上倭寇的长刀,你有几分胜算?”
“自然是十分。”段文瑞自傲道。
“倭寇都是成群结队的作案,双拳难敌四手,即便你武力高强能灭杀一两个倭寇,可七八个人围攻,你还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你那些手下,你不会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货色吧?难道你以为县衙的差役及巡检司的兵勇能扛得住倭人合力一击?”
段文瑞的脸黑了下来,虽然他没有直接与倭寇对战过,但是也曾听闻倭寇长刀的厉害,那精钢所铸的长刀砍杀本朝官兵所用的佩刀就像切西瓜一样容易,保命的家伙都被人砍了,哪里还有命在?
更何况倭寇们都是亡命之徒,手下从不留活口。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就清江这些没见过血的差役兵勇,哪里会是杀人如麻的倭寇的对手。
“那您说怎么办?”段文瑞愤愤道。
“你先选几匹快马,再选几个身手好的兵勇去西北南三乡报警,责令乡民们看守门户,让青壮们组队巡逻,不给那些倭寇以可乘之机。”
“好。”
“南乡北乡素来民风彪悍,一时间还能顶得住,西乡贫瘠,想来也引不起倭寇抢劫的念头,唯独东乡和县城,恐怕会难逃倭寇敌手啊!”东乡已经遭抢了,恐怕那些以打游击为主的倭寇们不会恋战,想来县城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了。
“仅凭几个倭寇,难道还能攻下我偌大的县城不成?”段文瑞不解道。
“紧闭城门,自然让他们奈何不得,可是如果他们不甘心又引来大批人马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