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参将志得意满地站在高处,正要吆喝士兵们起身行军,却看到山壁上突然竖起了一面大旗,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见西瓜大小的石块泼天而落。
“啊!”
“救——命——”
士兵们登时大乱,有被当场砸死的,有因为紧张自己跑下山崖的,还有的脑袋开花似无头苍蝇乱撞的。一时间溅血声,叫嚷声,痛呼声不绝于耳,成编制的队伍也散开了花。
“都别乱动!原地趴下!”李参将急得青筋直蹦,扯开嗓门大声喝道。
可是乱糟糟的队伍哪里听他的指挥,士兵们都忙着逃命呢!
“千夫长,带着几个人上山,给我追!”
“是!”
千夫长稳住阵脚,亲自点了几名好手,准备上山追击,可是就在他们拉开绳索准备攀登之时,那泼天的石头雨突然停了。
众人面面相觑,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呢,这就不打了?
“底下人听着,我北乡地界断不容外人侵扰,此番落石乃是给尔等一个教训,如不就此折返,定要尔等有来无回!”
这番话嗓音洪亮,气势昂扬,却是用标准的北乡话说的。周臬台听不懂,却也猜到了七分意思。
带队的李参将黑了脸,随队做翻译的刘典史却面色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该死的段广荣,老子不是给你们递消息了吗?你在这里挥舞着旗帜拦截按察使的军队,这不是造反吗?
刘典史气得直发抖,却不知他派去的信使早就被某个装孙子的知县截了胡,此刻,看着山崖上飘着的那面绣着“段”字的大旗,刘典史悲愤地想撞上山崖就此了断。
不知道现在和段广荣划清界限还来不来得及!
☆、被包围了
“儿郎们!”李参将看到这惨相,顿时烧红了眼,他站上高处,振臂疾呼:“百夫长千夫长!整理队伍!伤兵送到平坦处休息,没受伤的跟我上!全速向北乡进发,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诺!”
齐刷刷的应诺声立即响彻山坳,周臬台面沉如水,刘典史吓得一哆嗦。
“出发!”李参将跨上战马,对着周臬台一拱手,道:“臬台大人,末将先行一步!”
“路上小心,切勿再中了埋伏。”
“诺!”李参将面容严肃,之前的吊儿郎当完全被此刻的肃杀取代,虽然他带的这拨兵并不是什么精锐,而且他们此次平乱是奔着发财来的,但是被几个乡勇按着脑袋打,是个当兵的就不能窝下这口气。
大队人马呼啦啦开赴北乡,一雪前耻为兄弟们报仇的愤怒充溢在每个人的心间,周臬台不急不缓地跟在大部队后面,这些充满战意的士兵总算有个兵样了,看来这些兵不是熊,而是缺少刺激。
不过嘛,这次的伏击是不是声势过大了?哪有打埋伏这么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想到那面挥舞的段字旗帜,周臬台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平乱,并不想掺和清江县的烂事,所以纵使有疑问,他也没有问出口,而是默默地压在了心底。
有了李参将的激励,官兵们行进的速度极快,时间还未过午,他们就赶到了北乡的外围。一到北乡,就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宁静,李参将举起手,示意大部队停止前进。
“将军,有些不对头啊!”于百户打马凑到李参将身边,小声说道。
“嗯。”李参将点了点头,此刻他们离北乡已经很近了,可是大中午的,北乡却家家门户紧闭,不见炊烟,不闻鸡犬,就像一座空城一样。这样的景象,哪里像一个繁华镇甸应有的模样?
“难道他们都躲起来了?”于百户狐疑道。
“你是说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李参将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举起手打了个手势,随即就有一名千夫长跟上前来。
“李二,带几个兄弟进村探探!”
“是!”千夫长领了命,带着几个好手先行进村。他们骑着骏马,提着长枪,先试探性地捅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但见大门洞开,挨屋查看,却一个人都没有。
千夫长神色一变,又带人撬开了几家的大门,发现家家如此,均无人迹。
“报告将军,小的去的这几家都没有人!”
“那人都去了哪里?”李参将狐疑道。
千夫长低着头,他怎么知道人都去哪里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李参将心中一道亮光闪过,忽然想到了山崖上的石头雨,他一拍脑门,大叫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但见不远处的草丛里冲出来一伙人,他们拿着自制的长枪、长刀,手里还提着藤制的盾甲,正用仇恨地目光瞪着来侵扰他们领地的官兵们。
“你们是什么人?”李参将将慌乱丢到一边,冷冷地喝问道。
“你又是何人?”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后生,他扎着头巾,身上穿了一身藤制的铠甲。
“区区小民,有何资格质问本将的名号?”李参将居高临下,睥睨地看着他道:“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速速投降!要不然可别怪我手里的枪不长眼!”
“吾等乡民皆是与世无争的良民,不知将军大人为何会率兵来我北乡骚扰,并不请自入撞开我等乡民的门户?”
“本将奉福建按察使周大人之命前来平乱,尔等投降便罢,若还狡辩,则刀枪伺候!”说着,李参将面容一肃,大声喝道:“儿郎们!”
“在!”
“将这几个无知乡民拿下,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诺!”
整齐应诺声声振寰宇,几个乡勇面色一滞,胆气先怯了几分。
“兄弟们,想想咱们的银山,想想咱们的妻儿,这些狗官就是来砸咱们饭碗的,如果此时退却,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见几个人脸色有异,年轻的后生往前一站,挑枪便朝着官兵刺去。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李参将大小也算个中级将领,哪里容得无名小卒如此挑衅,见年轻后生冲上来,他朝于百户使了个眼色道:“于威,出战!”
“诺!”于百户就等着立功的机会呢,而且一介乡勇哪里会是他这世袭百户的对手,他应诺一声,提着长刀就催马冲了上去。
令于百户没想到的是,年轻后生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见他的长枪如矫龙,枪随心动,招招都刺向了于百户的要害。于百户在心里气得直骂娘,妈蛋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明明是个官兵欺负乡民的简单任务,却偏偏阴沟里翻了船,到现在,官兵们还处处落于下风呢!
有了后生冲锋在前,乡勇们的胆气又重新鼓动起来,只见他们挥着长枪,毫无顾忌地冲上前去,李参将看到这群人如此不知好歹,气红了眼,大声喝道:“围上去,不留活口!”
“诺!”
乡勇们毕竟是少数,李参将的手下只出动了几只小队就将乡勇们围了起来,百十人对付十几号人哪里有什么悬念,眨眼间那些乡勇们就负了伤,面临被全歼的命运。
李参将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让你们这些土老帽造反!落在我李耀祖手里,定要你们有来无回!
双方激战正酣,眼看着十几号人就要被乱刀砍死,正在这时,离官兵们最近的一棵大树上突然想起了号角声。
呜呜呜——尖利的鸣音响彻山坳。
李参将定睛看去,发现在一株百年的老树上竟然还隐藏着几个人,就在他手搭弓箭要将几个吹号的人射下来时,从离北乡不远的山坳处突然涌出来一队队的人马,这些人有青壮有老弱,他们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拿着锄头,似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眨眼间,就将李参将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23.段文瑞反水
这大概是北乡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幕。
厮杀声,嚎叫声,刀枪碰撞声汇合成了人世间最后的哀鸣。因为大当家差点被人射死,所以北乡的乡民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们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操着棍棒不要命的朝官兵头上凿去。
李参将被围在了人群的最中央,外围都是他的亲兵,此次来平乱的官兵虽然不少,但是战斗力并不算强,而且他们人数比乡民少,又分出了一部分兵力保卫落在后面的周臬台,是以几番缠斗之后,官兵们渐渐落了下风。
段广荣见势如此,心中稍定,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得意地看着被围困在乱军中央的李参将,大声道:“这位将军,咱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了?”
“谈你奶奶个纂儿!”李参将赤红着眼大声喝道:“儿郎们,列阵!”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山腰传来了鸣金声。
鸣金?停战!这是什么意思?李参将楞了一下,看到士兵们已经惯性停了手,可是乡民们哪里知道鸣金是什么,仍然不要命地喊打喊杀,眨眼间,几个手慢的士兵就被人凿见了血。
“不要停!”李参将厉声喝道。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抄起刀枪再度陷入混战,眼看着鸣金不管用,在包围圈的外围却突然响起了沉闷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