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妃?岂不是三殿下的母妃?燕夕与岳梦鸢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怕是为了能及时救治,所有的太医都随军走了,眼下惟有她去一试。
“这位是岳军医,带我们过去。”
“太好了,请这边!”
小太监领着他们来到帐篷外,稍稍侧身,掀开一角帘子,扑面而来的药味儿不禁让岳梦鸢皱起了眉头,想到燕夕他们不能进去,她回头给了个放心的眼神,提着药匣就进去了。
进到里头,药味儿更加浓重,岳梦鸢细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默记在心。随后,床前的大宫女对她施了一礼,从轻纱帷幔中捧出靳妃的手腕,岳梦鸢伸出两指搭上,时而按压,时而微移,不消片刻心中已有数。
溪日见她不语,有些着急地问:“岳军医,我们娘娘如何?”
岳梦鸢清了清嗓子,还是有点疼,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吓人,倒真像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我要为娘娘针灸,麻烦姑娘从旁协助我。”
“是,不知奴婢要做些什么?”
岳梦鸢一边拿出针盒一边指挥道:“把布窗撩起来,无须敞开太多,保持通风即可。这纱幔也去了,不利浊气排出,有害无益。”
溪日挥挥手,几个小宫女立刻收拾了起来,她又问:“其他的呢?”
“娘娘宫服的盘扣亦要解开,软垫撤去,身体躺平,罗袖褪至手肘,便于我下针。”
说话间,数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已跃然手上,溪日却迟迟没有动静,似在犹豫着什么。见状,岳梦鸢薄怒道:“疾至不分老少,祛病倒分夫妇?延误了病机可是你来负责?”
溪日吓得连道不敢,立刻照做。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岳梦鸢开始有条不紊地施针。靳妃面色苍白,脉象忽快忽慢,快时急如骤雨,慢时绵若飘絮,分明是先天心疾之像。她从头部与双手入针,太阴、太阳静神明目,助其清醒,少冲、中冲抑制心悸,可缓解绞痛,双管其下,最后一根针下完,靳妃缓缓有了知觉。
“娘娘,您终于醒了,可给奴婢担心坏了!”
靳妃勉力撑起身子,溪日连忙塞了个软垫在背后,扶着她靠在了床头。她喘了几口气,目光浅浅地浮在岳梦鸢身上,良久,雍容一笑道:“本宫昏迷中隐约听到人声,好一个疾至不分老少,祛病倒分夫妇。”
岳梦鸢恭谨地垂首,毫无骄色,旁边的溪日却刷白了脸,这话已是说她不知事了。
“军医隶属于何营?”
“回娘娘,下官是黑云骑总营的军医长岳之融。”
靳妃点头赞道:“黑云骑果然英才辈出,依你之见,本宫的宿疾应当如何用药?”
岳梦鸢面露犹豫,欲言又止,她心中所想恐怕与宫中御医背道而驰,万一得罪人或是害了人该如何是好?
靳妃何等精明,三言两语便宽了她的心,“天下医者几何,追本溯源不尽相同,其道、其术自也不同,你且大胆地说,本宫不会追究。”
如此,岳梦鸢放下心来,作了一揖道:“下官认为,娘娘的病应当重食轻药。”
“哦?”靳妃挑起眉头,十分惊讶,“此话怎讲?”
“心气滞塞脉道不通,后天无法弥补,一味地持续用药不但无法治愈,还会侵害脏腑,如此恶性循环,最终积重难返。若是换做食疗,先除毒强身后调理心经,久而久之,减轻了心肺负担,少有病发,更有甚者,与常人无异。”
靳妃第一次听闻“食疗”之论,倍觉新奇,加上近年来每况愈下,令她有了一试之心。
“少时总盼望痊愈,也总是一场空,如今年华逝去,这念头也磨得淡了,只想见到我儿娶妻生子,于愿足矣。军医,你可愿进宫奉职,助本宫一力?”
岳梦鸢暗惊,脑中迅速思索着措辞,顿了几秒,道:“娘娘恩惠,下官感激至极,只是随军出征多年,脾性野燥,恐难适应宫中严谨的氛围。不如下官将这食疗之法教予宫中御医,娘娘看可好?”
靳妃面容无一丝不快,反而赞道:“难得军医淡泊名利毫不藏私,此等男儿,理应保家卫国,本宫不会勉强你。”
“多谢娘娘厚爱,下官这就回去整理食谱,不日即可奉上。”
靳妃抬了抬手,正是乏了,由着溪日伺候躺下,岳梦鸢便趁机伏着身退了出去。来到帐外,悄悄松了一口气,抬头方觉天幕暗沉,围场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有一处聚成方阵,好像是军队从山上回来了。
“岳军医。”
身侧忽然冒出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上文。
“喝……你怎么无声无息的,燕夕呢?”
“将军先去与殷先生萧太守会合了,吩咐我在此候着,等你出来后带你过去。”
岳梦鸢自忖,天黑了他们也该回来了,没寻着人,得到的左右不过是些地形的情报,不如先去……
“你去同燕夕说声,我一会儿再去找他。”
上文一个闪身拦在她的前面,问道:“岳军医要去哪儿?将军吩咐我保护你的安全。”
岳梦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反问道:“你可知兰将军的副将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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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樊图远既没去搜山也没去寻路,他离开了围场。
雪崩之后,岐山周遭道路多半被废墟掩埋,加上官兵严密地把守,想离开此地惟有先回洛城。
他立刻想到,如果黑衣人没有死光,剩下的一定还在洛城,只要找出来,就能知道兰宁和三殿下去了哪,甚至抓出幕后主使。可是现下没有多余的兵力搜查全城,只有他自己来,偌大一个洛城,随处可藏身,真教他伤透了脑筋。
来之前他问守军要了份地图,试着排除了一些地方。洛城有四个区域,城东是普通民居,小门小户,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穿后墙,若有人持刀强入,定会有所异动。城西是富人区,治安向来很好,每晚都有士兵巡逻,也非首选。
樊图远决定先去城南打探一下,贫民区鱼龙混杂,向来是消息灵通之地,城中若出现了行色匆匆的生面孔,他们一定会知道。
冬至已过,天黑得越来越早,酉时还不到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只剩几个醉汉和到处游窜的地痞。樊图远一身简单的儒生打扮,与这街头氛围格格不入,很是扎眼。突然,从死角里窜出个小叫花子,低着头一下子撞上了樊图远,跌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樊图远皱皱眉,轻点两步落在他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拿出来。”
小叫花见他会武,骇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掏出个银袋放在他手上,连声道:“对不起大爷,对不起大爷……”
听声音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他抬头厉眼一扫,方才的醉汉和地痞竟全不见了,想是丢下这孩子跑了。他把钱袋挂回腰间,手却没松,道:“为我办件事,不然送你去官府。”
小叫花一听,磕头如捣蒜,害怕地说:“大爷饶命,千万别抓我去见官!其他事您尽管吩咐!”
“去打听一下,这边有没有生面孔,可能带伤,背后纹着枫叶。”樊图远松开了手,拿出一锭银子,“给你半个时辰,问到了,这个就归你。”
小叫花又惊又喜,话也没说磕个头就跑了。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樊图远看看四周,挑了个茶馆坐下来,伙计见有客来,热情地上前招呼。
“客官好!想喝点什么茶?”
“随便来壶。”
“好嘞,您稍等。”
伙计乐呵呵地去了,心想难得见到这种奇怪又不懂茶的客人,给他来壶顶贵的!他哪里知道樊图远并不是不懂茶,是根本没打算喝。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茶就端上来了,略微驱走了些冬夜的寒冷,樊图远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盘算着不知蒙疆他们收到信没,按理也该到了,能不能顺利进城……
“图远!”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的人不正是岳梦鸢?
“之融?你的声音……”
“是我!你可让我好找!”
岳梦鸢拉着上文把围场翻了个遍,最后还是从守卫那知晓樊图远回城了,他们这才过来,幸亏暗卫轻功一流,不然估计得找到天亮。她又累又冷,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连灌了几杯热茶都没缓过来。
“你一个人来的?”樊图远一边问着,一边叫了几样吃食。
岳梦鸢只道:“算是吧……”
樊图远两条眉毛都快拧成线了,老蒙神经粗看不出她是女儿身,江暮和司徒也看不出?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来?简直太胡闹了!目光移到她颈间,印着一道明显的新伤,难怪声音哑得不像话。
“这谁伤的?”
岳梦鸢不在意地说:“路上碰着了贼寇,不小心被划了下。”说完,几碟小点心上了桌,她借机埋头吃东西,不敢去看樊图远的脸色。
“胡闹!”他果然怒道,“谁给你的胆子一个人走夜路?”
“我堂堂男子汉,虽然武功不及你,夜路还是敢走的……”
岳梦鸢打定主意不将燕夕的事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顶上,横竖就是挨顿骂,不痛不痒。哪知樊图远听了这话反倒不生气了,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吐出一句话,惊得她差点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