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那个男人使劲甩着马鞭,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兰宁眸色一冷,抽出银筷射向马颈,只听一声长嘶,马儿吃痛扬起了蹄子,随后重重倒地,男人也被甩落在一边。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瞥见那抹银光,顿时怒不可遏地冲着楼上大喊:“是哪个孙子敢拦本少爷的马?给我滚出来!”
闪卫正准备下去封了他的嘴,却见兰宁轻飘飘地飞了下去,素白纱裙在空中曳过一条长弧,缓缓坠落在地。
他见是个女的,上来抡起胳膊就是一拳,水袖迎面扫过,他身体忽然一麻,不知怎的就飞了出去,立刻眼冒金星,感觉骨头都快摔断了。
“你这个小贱人……”
他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向兰宁射去,那匕首却似长了眼睛,调转方向冲着自己飞来了,他吓得扭头就跑,一秒之后匕首穿过他的衣服,把他牢牢钉在了墙上。
围观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从百姓的神色看来,这人定是作恶已久。
“让开,让开!”
这场面并未持续多久,一列士兵强行挤开通道,把酒楼门前的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领头的是位红衫女子,手持一杆长.枪,身材高挑,神情冷肃。
云霆等人也陆续下楼,丝毫没把男人的惨样放在眼里,牵着兰宁就准备走,男人忽然扭着脖子大叫。
“陆无忧,你发什么呆!还不快把这个袭击本少爷的贱人拿下!”
陆无忧微微动了动手指,两名士兵上前把男人放了下来,他一获得自由,立刻跨步到陆无忧跟前大骂:“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我让你拿下他们!”
兰宁正好走到士兵封锁的地方,半转过身子远远地与她对视,两道冰冷的眸光似乎在空中擦出了火花。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有麻烦的时候,陆无忧弹了个响指,几名士兵不由分说地把男人拖下去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地大吼:“陆无忧你这个贱货!不过是我父亲玩烂了的女人,胆敢如此对本少爷,小心你城主都没得当!”
男人一路骂骂咧咧,渐行渐远,从头到尾,陆无忧眉都未皱一下。
云霆已经大概知晓她二人的身份,男的是袁烁最宠爱的小儿子袁河,女的是他的副官陆无忧,多年前就已掌管惊逐城。
陆无忧深深地望了兰宁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士兵们自动散开,帮着百姓们收拾着一地狼藉。
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惊动了城主,这是兰宁没想到的,不过事已发生多想也无用,几人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去了河边。
人不是太多,看得出几乎都是未出嫁的少女,许过愿后手托莲灯送入水中,就着浮世光华顺流直下,渐渐飘得只剩个细小的光点。
莲叶浮沉,每一瓣晶莹都不知承载了多少念想。
岳梦鸢犹犹豫豫地许了愿,略带忧愁的侧脸落入谢询眼底,脚随心动,却始终停在半步开外,不曾冒进。
“怎么不放?”
云霆让闪卫买了灯来,兰宁捏在手中半晌也没有放的意思。
“我素来不信这些,陪太子读书罢了。”兰宁看了眼岳梦鸢,转身环住他的腰,“何况并没有什么可期许的,有你在身边,万事足矣。”
“许个孩儿也好。”云霆搂着她低语。
兰宁想了想,唇畔漾开笑意:“也好。”
她闭目静思了一会儿,然后亲手点燃莲灯,轻轻推向河中央,与云霆一同看着它愈飘愈远,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章
江南风光月霁,一日悠闲过一日,端得让人心生迷醉,流连忘返,遥远北方的天都城却乌云漫天,动荡不止。
云霆把书信往桌子上一撂,道:“你看看吧。”
谢询拿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半晌没吭声。
信中写的是云霈近日小动作不断,朝中几名大小官员莫名落了狱,其中不乏云霖和云震的亲信。云霖据理力争反而被皇帝斥责,管得好好的天麒营一朝被君收回,恐无返还之日。
“这个云霈,他是彻底想搅混这一池静水啊。”
云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从小就养在少室山的弟弟居然会是最大的威胁,六人之中,属他最为狠辣,或许因为没有一起长大,不像他们还顾着兄弟情谊。
恐怕此刻最不能接受的是云霁。
“爷,我们要早做防备。”
“防备什么?”云霆轻描淡写地说,“如今本王无权一身轻,根本不是他的首要目标。”
“……难保他不想要天袭营。”
“在他摸清楚简家的底细前,他不敢动天青。”云霆顿了顿,“但他不会摸清楚,老爷子藏了几手本王都不知道,何况他。”
谢询在云霆身边多年,闻弦歌便知雅意,“爷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
云霆把玩着白玉镇纸,嘴角拉开一道冷冽的弧度,“等他动了云霁就知道什么叫做君心难测了,初生牛犊,总是要吃点亏的。”
皇帝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现在惯着他无非是觉得二十年不在身边,对靳妃对云霈有所亏欠,等过了这个劲,云霈就会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皇帝最疼爱的依然是云霁。届时任他京中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只当看了一场千里之外的热闹,散场了再回去。
“一会儿莫跟王妃提及此事,今日是她的生辰,本王不想让这些琐事烦她的心。”
谢询一怔,王妃生辰?怎么也没听岳梦鸢提起?
“不用想了,今日过的是阴历,她自己恐怕都忘了。”
还是他特意问了兰观才知道。
“爷,可要准备什么?”
云霆瞥了他一眼,道:“嘴巴闭严实就行了。”
他要给兰宁一个惊喜。
惊逐城外有一片旷野,溪水从中流过,两岸住了许多农家,临近秋收,田里翻滚着金色的麦浪,每棵都结满了丰硕的果实,一方一亩,甚是喜人。
尽头是茂密的树林,靠着矮小的山脊,交界处有座不起眼的小木屋,一半荫遮,一半石掩,不留神倒容易忽略过去。
两匹骏马停在了屋檐下,缰绳随意搭在了木栏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这屋子恐怕已有些年份了,许多部位不堪咬合地发出绵长的吱呀声,然而四处干净明亮,不似久未住人。
兰宁一眼便看到了墙上的画。
“这是……我娘?”
画中的女子一袭黛蓝色骑装,手持一柄玄铁长剑,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不细看还真以为是兰宁。
“霆哥,这是怎么回事?”
云霆走上前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道:“你来这不就是想看看你娘曾经住的地方吗?这里就是了,一花一木,一桌一凳,分毫未曾改变。”
满腹的疑问通通被淹没,此刻兰宁心里五味杂陈,摸着略微粗糙的画布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细想,这么多年坚持让人打扫这里的是谁,云霆却再清楚不过,事实上,这个地方也是那人在临行之前告诉他的。
明明对自己的女儿万分疼爱,却扮作陌生人,近十年不闻不问,个中缘由连云霆也无从得知,但对他而言,只需弄清楚兰观的立场就行了。
“这一趟来得不亏,也算完成你多年的夙愿了,你娘是个奇女子,纵使背负再多谜团,逝者已矣,我们还是要朝前看。”
云霆这么说也是想隐瞒夜清秋是穿越者的事实,不想兰宁再深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就交给他和兰观处理吧。
“谢谢你,霆哥。”兰宁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觉得往事是该放下了。
“谢什么,就当做我送你的第一份生辰礼物罢。”
“生辰?”兰宁掩不住惊呼,“我都忘了!你怎会知道?”
云霆勾唇:“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夫君自是万能的。”兰宁转过身偎在他怀里,心中除了感动还有满满的安全感。
“喜欢的话今晚就住在这,我让人备了烟花,正好这视野开阔,是绝妙的观赏之地。”
兰宁正要点头,外面的马儿不安地叫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打开了门,见到一名妇人袖手立于院中,装扮典雅,薄纱覆面,对上他们亦是一愣。
双方各自保持静默,妇人在看清兰宁的长相时有了明显震动,袖摆上深紫色的玉兰抖了抖,指甲紧扣住掌心,似在犹疑什么。
云霆不耐她探究的目光,上前一步把兰宁遮在了身后,扬声问道:“阁下是何人?”
妇人温婉地笑了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只是一个故人。”
“故人?”
她侧身望向林中深处,仿佛陷入回忆,眉目笼上了薄翳,轮廓优美,气韵独到,依稀能见当年的风华。
“我与这屋子的主人身在异乡同为异客,便成了惺惺相惜的故人,二十多载光阴一如手中沙,转瞬即失,而今故人已去,徒留我一人在这陌生世间。”
兰宁脸上的震惊远不及云霆。
没人比他更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这妇人与夜清秋一样,来自千年之后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