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底线在哪儿,有些东西我过去都不碰,以后更不会碰。”
我在心里叹气,我相信他的承诺,可是这个世界太过变幻莫测,我怕某些人、某些事、某些现实,会逼得他身不由己。
不管内情究竟如何,至少我用眼睛看到的是,恕一这次真的很伤情,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跟韩棠在一起待久了,我变得有点多疑。越是精明的人考虑得越全面,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容易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几个月之后,又传来一个噩耗,韩棠在加拿大的母亲病危。他接到病危通知立刻赶了过去,也只看到了老人最后一面。
我以为他会要我去参加他母亲的葬礼,可是他什么都没要求,跟恕一一起消失了几天,在加拿大处理了老人的后事,带着母亲的骨灰回来安葬。按照老人的遗愿,跟他的父亲合葬在一起。
韩棠带着母亲回来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他一身黑衣,眼神疲倦,面色平静。
当天晚上,他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我怀里。这个强势、强大、强壮又无比自信的男人,就连做噩梦的时候,都是把我当抱枕一样搂着,从来没有脆弱得这么直接。
我忘了在什么地方,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段话:父母是隔在我们与死亡之间的一道屏障,当这道屏障不复存在,我们才会发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在那之前,我们看到的死亡是抽象的,在那之后,我们才看到了死亡的本质。
最亲密的人,会影响你的生死观。
韩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文昭身边,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他父母双亡,而我的亲人也早已作古。
我不清楚命运做如此安排,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在这一刻,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相依为命”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没有任何时候比此时的体会更加真实,更加悲壮,更加深刻,更加具体。
相濡以沫,尚且可以相忘于江湖,而我们却是用一种无奈而局促的方式将彼此的生命紧紧连在了一起。
就在那天晚上,他对我说了很多话,他对父母的埋怨和忏悔,对夏荷的内疚和亏欠,对唐晚的痛恨和解脱,对未来的担忧和焦虑……很多很多,有时思路清晰,有时毫无章法。
我轻轻抱着他,就像当年在疗养院抱着文昭一样,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不同的。
文昭是一个时刻需要别人鼓励、安慰、引导的人,就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在一个黑暗无边的世界,玩着一个不适合自己的游戏,迷茫地探索,不断地迷失,又不断地寻找,没有人指路,他就永远都找不到自己。
韩棠刚好相反,他是一个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何处行,何处止,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准确计量。世界在他脚下,天平在他心里,永远善于权衡,懂得取舍,精于算计。就像此刻,无论躺在我怀里的他再怎么无助脆弱,只要天一亮,他又会回到之前的样子,变成那个一呼百应、高高在上的韩棠。
想到这里,我又有点悲伤,其实真正与我“相依为命”的人应该是文昭才对。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种感觉,如果我垮了,他也就垮了,如果我过不下去,他就更过不下去,如果我恐惧,他会比我更恐惧。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努力,要好好活下去,因为只有我活着,他才能更好地活着。
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似乎也活得不错。可见,我的第六感真的不太准,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表错情。
在那天晚上,我对依偎在我怀里的韩棠说: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黑暗炙热,冷酷无比,它会把所有人都锻铸成一个样子。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生活都不会变,它太过强大,它永远都是对的。面对这个强大的世界,你会感到悲伤,你会无助失望,你会灰心丧气,你会身不由己。可是你要知道,人生就是这样,永远在努力,永远在放弃,永远在追寻,又永远都迷茫。或许早晚有一天,你不得不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但是你不能忘记,那个没有被这个巨大的熔炉铸就过的原来的自己。
他握着我的手,亲了亲我的手指,“你过去就是这样哄文昭的是不是?你觉得我跟他一样吗?”
我说:“不一样,大爷你可比他难伺候多了。”
他笑了,在我膝盖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那你再多说些,我爱听,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天快亮的时候,他睡着了。
遥远的东方是一抹破晓的晨曦,金色的阳光给房间里的一切镀上了炫目的金边,睡在我怀里的男人嘴角微弯,睫毛微动。
我直觉认为他应该在做梦,可是我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梦里有没有我。如果他知道我到了最后,还是执意要走,他会不会因为一时激动把我掐死?还是云淡风轻地对我说一句,永不再见?
不重要了……
人生苦短,悲喜从来不由人,该来的永远会来,该走的也留不住,与其去担心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倒不如珍惜眼前这一刻。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睡得可真香。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三年过去了,距离那个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忐忑。
韩棠倒是跟过去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该练什么练什么,精神依然很好,睡得依然很甜,一张波澜不惊的脸,看不出半点情绪。
我在心里叹气,他高人一等,他仪态不凡,他心若冰清,可是我做不到。
离别在即,我开始考虑财产的分割问题。不过,这还真没什么好纠结的。我在这里住了六年,无功无劳,不事生产,人家不找我追要服饰费、伙食费、住宿费、教育费、学杂费,实属难得,我哪里还敢有非分之想?我净身出户,这是理所当然,唯一让我舍不得的就是汪汪和它六个儿女。汪汪已经是五岁高龄,它的狗生已经过半,我当初要它回来,却注定不能伴它一生,实在不该。
好在,它的儿女们都很活泼可爱,它的男主人如今对它怜爱有加,即便少了我,它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除了汪汪,最让我舍不得的就是柜子里那一排排拳套,都是韩棠请泰国工厂帮我特别定制的。我想,等我离开那天,是不是可以跟他商量一下,让我把这些拳套带走?反正他留着也没用,他的手比我大,他也戴不了。
有时候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个家六年未变。韩棠是一个念旧又不喜欢浪费东西的人,喜欢的东西就算不能用了,也会叫人包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储物室里。
尤其是用过的装备,用他的话说,那上面有我们的鲜血和汗水,信念和坚持,勇气和意志,眼泪和情感,记载了我们每一步成长和每一次转变,它们都是有生命的,看着它们,就等于看着过去的自己。
眼看着距离我们约定的日子只剩十天的时间,韩棠却在这个时候告诉我他要出差。
我默默看着他,心里更加忐忑惶然,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直接道:“我三四天就回来,耽误不了你。”
他这么说了,我姑且信了。
韩棠走后的第三天,小蓝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小蓝当了叶太太之后,过起幸福的小日子,幸福的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容易发福。她结婚之后,整整胖了二十斤,最近每次讲电话,都闹着要减肥。
她认为减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吃饭,每天追着问我,究竟是不吃早饭减得快,还是不吃晚饭减得快。
我对她说:“别走这些歪门邪道,减肥也好,健身也好,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你饿得头晕眼花,损害了健康,饿出来的身材也不见得就有多漂亮,得不偿失。”
她连声抱怨:“运动减肥太辛苦,我也坚持不下来。”
我叹气,想着临走之前,再帮她一次吧,于是对她说:“那是你方法不对,减肥是个体力活,也是一个技术活。管住嘴,迈开腿,道理大家都懂,关键是怎么执行。要么这样吧,这两天你过来一趟,我帮你测一下身高、体重、体态,然后帮你做一个运动计划,再制定一个食谱。你以后按那个做,会容易很多。”
放下小蓝的电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离开这里之后,或许我可以去做健身教练,也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只是不知道,需要考哪些证件。
恕一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用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查这方面的资料。
他连坐都没坐,见到我就说:“小堂嫂,堂哥被人绑架了。”
我听到这句话,第一个反应就是,开什么玩笑?“恕一,今天不是愚人节。”我的注意力还在电脑上。
恕一合上我的电脑,表情严肃,声音平缓冷静,却透着一股从没有过的沉重,“我没跟你开玩笑,堂哥真的被人绑架了。人现在被困在东南亚的三角洲,随行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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