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是御马监的管事,有关马匹的事情自然由他全权负责,他一边应付着前来询问的公子贵女们,一边眼睛不住往马场入口张望。
虽然南宫敏下令低调处理曹文正和张诚的死讯,但毕竟死了两个人,还是有官职在身的,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不过一夜间,桃园中但凡有些势力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丁远一听到这两个人死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方设法偷偷去看了尸体一眼,当他看曹文正手脚不正常的扭曲弧度和张诚生生憋紫的脸色时,那一瞬间,他吓的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这种样子说是意外死亡,鬼都不信!
一股凉凉的感觉从脊背爬上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前天夜里的事情。他和曹文正张诚因为相同的性癖,平日里狼狈为奸,不知道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所有被他们害过的人里,敢向他们报复,有能力向他们报复的人,只有一个阮烟罗。
她杀了曹文正和张诚,必然也不会放过他和杜惜武。
丁远匆匆忙忙的去找杜惜武商量,谁知杜惜武竟已经吓破了胆,窝在他住的小所居里,半步不敢出,半个人也不肯见。
丁远无奈之下只好离开,赛马会马上就要举行,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之前为了邀功,他把所有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此时就算想找人顶替都找不到。
而如果弄砸了赛马会,等待着他的,依然也是一个死字。
往跑马场走去的时候,丁远只觉得满嘴都是苦的,他就像是被人用剑顶着脊背往悬崖走,明知前方是死路,却不得不走,有心想退,一样还是死路一条。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阮烟罗并不来参加赛马会,反正他办完今天的事情就再没有别的事了,到时一定有多远躲多远,至少也要躲过这一阵子再说。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杜惜武想的一模一样,只是无论如何,都要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阮烟罗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眼看着大多数人都挑好了马标记清楚,退到场外去品评聊天,场中的人越来越少,丁远轻轻舒出一口气,一般这个时候还不来,多半是不会来参加赛马会了。
这口气刚舒出口还未结束,身后忽然响起平淡微凉的声音:“丁管事,不知还有没有剩下好马?”
丁远没有听过阮烟罗的声音,但却不自觉的身体一颤,猛的转过身。
☆、060 自掘坟墓
阮烟罗一身白色劲装,在阳光下微微笑着,明明身高并没有他高,却给他一种强大的居高临下的气势,她的眼神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他背后发凉。
心里暗暗心惊,可是又不敢得罪阮烟罗,丁远赔着小心说道:“宫中的马都是极好的,不知郡主看中哪一匹?”
“我不懂马,丁管事给挑一匹吧。”阮烟罗随意一笑,不在意的说道。
她态度非常平和,丁远却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在剩下的马里找了一匹最好的,牵到阮烟罗跟前。
阮烟罗伸手抚了抚马的前鼻梁,眼睛一转问道:“丁管事,我能不能给它喂些东西?”
宫中的马虽然好,但毕竟不是自己养的,彼此之间不熟悉,等会儿跑起来就会影响发挥,因此很多公子贵女在赛马之前都会先给马儿喂些东西以培养感情,当然喂的东西都是宫里事先准备好的,以防止发生意外或者有人居心不良。
阮烟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丁远自然不能拒绝,捧了一把草料递到阮烟罗手里。
阮烟罗拿过来喂了,那匹马好像颇为喜欢阮烟罗,吃光了草料不算,还一个劲的舔阮烟罗的手,阮烟罗任手被马舔着,一转头问道:“丁管事,你挑了这匹马,想必对这匹马是很满意了?”
在丁远眼里,阮烟罗现在就是个瘟神,他吃不准阮烟罗这句话是干什么意思,小心的回道:“郡主来的有些晚,不过剩下的马里这匹的确是最好的。”
“丁管事满意就好。”阮烟罗收了手,冲丁远勾勾手指。
这个动作如果换个人来做,难免显得有些轻佻,但阮烟罗做来却说不出的合适,而且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丁远不自觉前倾身体,顺着阮烟罗的意到了她身前。
阮烟罗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丁管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自掘坟墓?”
丁远身体如过电一般猛的一颤,阮烟罗已探出另一只手在丁远肩膀上拍了拍,笑意森冷的说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丁管事马上就会了解了。”
不等丁远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阮烟罗转身带着兰月兰星往场边走去,既没说要这匹马,也没说不要这匹马,只是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拢,目光地狱般寒凉。
她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相反,她既小气,又记仇,凡是敢伤了她的人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兰香的一条命,还有她死前受的那些苦,她会一点不落的通通讨还。
丁远被阮烟罗一席话惊出一身冷汗,后背粘粘的湿了一层,他本打算撑完这场赛马会再离开,可是现在却连这一点时间也撑不下去。
一咬牙,反正再有一柱香时间就要正式开始分赛马,他在不在都没关系,不如现在借病离开,到时顶多被治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再被除了职位,可是不管怎么说,丢了官总比丢了命好。
打定了主意,正要离开,忽然颈边传来粗重的呼吸,他一转脸,便看到刚才为阮烟罗挑的那匹马不知何时已经逼到了他的跟前,一张马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凶狠至极的瞪着他。
丁远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马忽然摞起着蹄,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咔嚓……”
一声沉闷的声响,丁远的胸口立时向下陷入一块,被马匹生生踢碎。
“啊……”直到此时,丁远的惨叫声才发出口,捂着胸口痛苦不堪的倒在地上。
那匹马踹倒丁远之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再次腾空双蹄,狠狠向下砸去,与此同时,还不住的摞着蹶子,跟疯了一样。
上过战场的战马可以处变不惊,就算周围的环境再乱依然听从主人的调遣,但这些被精心圈养的御马可没有这份本事,所有的马本来就被放在一处,此时一乱,其他的马立刻惊慌起来,发出阵阵长嘶,并且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跑动纵跳。
只不过片刻,原本井井有条的马场变的混乱一片,近百匹马发狂一样到处乱跑,管理的人逃命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去阻止,若不是有高大的栅栏拦着,只怕连场外都要受到波及。
“小姐小心……”
“公子,快退远一点……”
各家奴扑护着自己的主子纷纷往远退,阮烟罗也跟着往后走了走,走到安全位置,她停下来,漠然盯着那个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的身影。
马惊是有过程的,趁着这些时间,差不多所有人都逃了出来,只有丁远因为站在马群中心,又一开始就被踢倒,没有来得及跑出来。
他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试图往外逃,但刚爬起来,就被乱窜的马匹撞倒,再爬,又被撞倒,最初踢他的那匹马更像是认准了他,蹄子一次次的抬起,又一次次狠而准的落下。丁远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像个血人一般,即使只是远远的看去,也说不出的凄厉瘆人。
起初时,他尚能在地上滚动以躲避马蹄的践踏,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被马踏中之后,他终于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不再有。看着碗口大的马蹄再一次高高举起,直冲着他的面门砸下来,丁远终于弄明白阮烟罗临走时对他说的话。
自掘坟墓……
这匹马是他挑给阮烟罗的,而现在,他就死在这匹马的蹄下。
☆、061 以彼之道
阮烟罗拿着兰月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她擦的很仔细,每一个指缝都细细擦到。
临出来之前,她的左右手上分别沾了不同的药物,一种是马喜欢但会让它躁狂的,一种是马厌恶的。
她先用擦着会让马躁狂药物的手去喂马,意料之中的看着马把她手上的药物舔食干净,再用擦着会让马厌恶药物的手拍了拍丁远的肩,让这味道沾在他的衣服上。然后,又故意说了那些话,让丁远紧张,出汗,把他身上的药味全部激发出来。
兰香死前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疼,她会让害了她的每一个人都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
曹文正被打的寸寸骨碎,张诚被活生生闷死,还有现在丁远被万马践踏死无全尸,全都是这个原因。
其实丁远又岂是因为挑了这匹马才自掘坟墓,从他敢动兰香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为自己掘好了坟墓,所差的只是什么时候躺进去而已。
出了这场事故,赛马会是举行不了了,可惜了那些一身盛装的公子小姐,不仅没办法在众人面前展示他们的飒爽英姿,还一个个吓的两股战战,面色惨白。
阮烟罗勾了勾唇,傲然转身,却对上身后一张谪仙般清雅的面容。
卫流一袭白衣,静静地看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睛透着几分明了。
阮烟罗呼吸微滞,神情带了几分恼意。她做这些事情是为了给兰香讨回公道,谁来阻止都没有用,也从未有过半分后悔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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