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若,你以后想怎么办?”月珊问我,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那么多阿哥对我好,可是她却不会为我开心,也不会妒忌,不管月珊是不是能够理解我,至少她是明白我的。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哀伤地笑,我的命运,还能够由我自己掌握吗?
“八爷已经跟我说了,你不用再去前面当值,我知道你不喜欢出门,你以后也可以只待在这院子里。”月珊说,我却只是苦笑,能够不再出这院子又如何?时间早已无声地前进,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永远也不能改变。
这个院子,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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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仍是不愿意出屋了,如果事情已经不能再向我原先期望的方向发展,那么我该如何去生活?这个疑问在我心里打了个死结,得不出结果,我就不想再踏出这个屋子。
还是有人来探望我,不过我谁也不想见,除了月珊,任何人进来我都在装睡。
我自然没有听脚步声识人的本事,也基本不知道谁来了,来了多少次。
一个有着和四阿哥身上的檀木香很像的味道的人来过一次,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是四阿哥。因为我总觉得四阿哥,没有什么来看我的理由。他可能站得远,香味也不甚明显。他来了也不说话,待一会儿就会走了,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十三阿哥来我倒是会知道,他总是坐在床边,然后叹气。为什么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忧伤?难道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自责?真的不关他的事啊!我几次都想起身劝他,可又总是忍住了。
我不能放任我的感情,任何人都不行,十三阿哥也一样。
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身上不像四阿哥那样有标志性的熏香,脚步声我是一点儿也不熟悉,他们又不说话,那能猜出来谁是谁啊?
我索性也不去猜了,只要有人来,我就躺在床上装睡。反正我也是“大病初愈”,需要多休息,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只有一次八阿哥来时,我正在愣神儿,没来得及装睡,不得已只好向他请了安。
他居然代九阿哥向我道歉,我不动声色地回他:“奴婢不敢当,这事不怪九爷,主子的吩咐奴婢自是要尽力去做,奴婢生了病,也只怪自己不小心。”
八阿哥神色复杂地看我,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不管他究竟怎么想,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几口气,以后还是接着装睡。
其实我觉得,那些人那么精明,说不定早看出来我是装睡的了,但他们不拆穿我,我也就乐得去装。反正九阿哥也说过我会唱戏嘛,罪名都担下了,不做点儿什么就太不划算了不是?
不过,我唯一需要感谢八阿哥的,是居然一个多星期都没人让我干活。我可能成了这个皇宫里最闲的人,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装睡外加胡思乱想——也不仅仅是胡思乱想,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那群家伙给打乱了,回到一年前的生活状态,恐怕已经不切实际。我必须要想想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月珊很担心我,我过意不去,因此月珊回来后总是尽量和她说笑。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忧。我跟月珊说过一些只言片语,知道她是个典型的传统的封建女子,她既帮不了我,又何苦要多一个人来白白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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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清闲又愁苦地过去了几天,我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令人开心的是,那些阿哥来得不那么勤了,大概是快到年关了,几个年长的阿哥也早就有了家室,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忙,顾不上我。
我便也开始起身走动,或是坐在门口透透气,三百多年前的天空一尘不染,如此清澈的颜色,仿佛能够洗净俗世的杂念。月珊和院子里的其他宫女,也明显忙了起来,常常一整天这院子里都没个人影,唯有我仍然这样清闲,越发显得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过年可是古时候人们的一件大事,我对过年不感兴趣,但是却开始负责每天准备三餐,收拾屋子。摊上我这么个妹妹,月珊可真是太辛苦了。
有一天,晴空万里的,我照常穿戴好准备去拿午膳,却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冲进院子。
见了我,他跑过来:“请问您知道凝若姑娘在哪儿么?”
“我就是,怎么了?”这个时候,谁会找我有事啊?
他一见我点头,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外跑。
“哎哎!你干嘛啊!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生气地说,就算是绑架,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凝若姑娘,月姑娘出了点儿事,您得赶快过去一趟。”他头也不回地说。
月姑娘?月珊?月珊怎么了?他说得模棱两可,我却心里一下子发了慌,竟忘了再去追问。
于是接下来变成我拉着那个小太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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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进了偏殿,里面却只有九阿哥一个人。
“奴婢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我忙请安,心里却火急火燎的,这当口,九阿哥在这儿干嘛?
我似乎忘了九阿哥才是这儿的主人,之一。
“你过来。”九阿哥招呼我,语气却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我挣扎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对月珊的担心占了上风:“九爷恕罪,听说奴婢的姐妹出了事,才让奴婢过来,九爷有什么吩咐,不如叫别的宫女来伺候您?”我语气尽量谦和有礼,他要是恼了不放我走,可就坏了。
九阿哥怔了怔,却笑道:“你的姐妹没事,你过来。”
没事?他怎么知道?我怕他是骗我,仍然不放心:“九阿哥恕罪,奴婢心里实在是担心,伺候您怕也会出差错,还是让奴婢去看一眼吧。”
九阿哥却快步走上来,一把扯过我,语气中带了不耐烦:“都说了没事!是爷让那个小太监这么说的,要不是这样,你能过来吗?”
我愣了,原来是他为了把我骗过来,故意骗我月珊出了事。月珊没事,我的心里也放松了一下,继而却愤怒起来,九阿哥怎么能这样?他无端端地诅咒月珊,害我担心,还觉得理所应当?这也太没道德了吧!
我扭动手腕,想挣开他:“既然奴婢的姐妹没事,那奴婢就告退了。”
“你急着走干什么?”他非但不放手,反而进一步把我往他的怀里拉,“你身子都好了?”
“奴婢不敢让九爷挂心。”我仍在挣扎,九阿哥这是要干什么?
九阿哥可能有些生气了,眯起了他那人妖般好看的凤眼,一使劲把我拽进他怀里,我举手挡在他胸前,企图拉开我和他的距离。
“你真能装啊,凝若,如果不是我见过你的真面目,我也要被你骗过去了。”他离得我很近,嘴里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怎么样?我开口向皇阿玛要了你,你觉得如何?”
搞没搞错啊?他不是认真的吧?我现在可还是个小女孩啊!我可都还没发育完全呢!九阿哥也太禽兽了吧?
“九爷,您别开奴婢的玩笑了,奴婢身份卑贱,您快松手吧,让人见着了,怕对您的名声不好。”什么啊,我原以为我这大病了一场,他好歹会有些愧疚,能够放过我。难道他竟是打算继续折腾我吗?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廉耻心公德心鸡心鸭心各种心啊?
九阿哥的语气带了一丝玩味:“哦?你倒是不怕对你的名声不好?你演了这么久的戏,难道不是为了引起我的兴趣,好让我带你回府吗?现在我对你有兴趣了,你却拒绝我,还是说,你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呢?”他捏着我的下巴,逼着我抬头看他。
可是他这话,却一瞬间,让我再也无法忍耐了。
我远离了家来到这个见鬼的康熙朝,就已经很衰了。成天小心谨慎地低头做人,好不容易能见个孔雀,吐吐苦水,缓解一下我心中的压抑,却被人撞个正着。我什么都忍了,就算是差点病死了,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想离你们都远远的,不行吗?有错吗?九阿哥也是,四阿哥也是,你们凭什么都要怀疑我?践踏我的尊严?
我怒从心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九阿哥的双臂,后退了几步,瞬间就爆发了,指着九阿哥,不管不顾地就骂了出来:“你还有完没完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你凭什么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我想去你府里?!你脑子有病吗?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就是我眼睛长脚上了,就是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你这个人妖九!姑奶奶我受够了!要杀要剐你随便,我不伺候了!”
我一口气骂完,胸口起伏不定,仍是气得不行。大不了就是一死,又能怎样?
九阿哥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估计他这辈子也没被一个奴才这么骂过吧。我骂完了,他却抬眼看向我身后。
我的心噔地一跳,下意识地就回过头。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大群人,四阿哥,八阿哥,十阿哥,还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来了,五个人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都是错愕地看着我们——也许,只是看着我。不知他们听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