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没说话,却也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我。
九阿哥见我这样一身风雪地进来,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我。
你有什么好惊讶的,还不是你让我去的。我在心里暗骂,避开了十四阿哥的手,端正地请安:“奴婢见过几位爷,几位爷万福金安。”然后走到九阿哥跟前,从怀里拿出扇子,恭敬地递过去,“九爷,这是您要的扇子。”
九阿哥满脸错愕地坐在椅子上,似是万分震撼,我居然真的照他的吩咐拿了扇子来,一时竟忘了要抬手去接。
“九哥?大冬天的,你要扇子干嘛?”十阿哥莫名其妙地问。
呆子。我暗骂道,干嘛?当然是折磨我了,你九哥的人生乐趣不就是折腾我吗。
“九哥——!”十四阿哥又惊又不可思议的话刚说了两个字,八阿哥却狠狠一掌拍在了九阿哥旁边的桌子上,狂怒道:“胤禟!你是要害死她吗!?以前你小打小闹我都没管,可你今天太过分了!这么大的雪!她一个女孩子!你居然要她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她要是没回来怎么办!你竟是真的想凝若死吗!?”
八阿哥一贯温和的声音,已经因极度的愤怒而变了形,引得我也惊讶地抬头去看。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也变得通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八贤王的影子?
我不由得想笑,却又觉得一阵悲伤。
“八,八哥……”九阿哥不知是不是被他八哥吓到了,半晌才嗫嚅着开口,“我……我没以为,她真的会去……”
“没以为?你说你没以为?”八阿哥怒极反笑,“呵,九弟,你自己想想,不论你让凝若做什么事,有哪一次,她不是按你说的去做!?”
九阿哥低了头,不再说话。
“八爷,九爷,”我开口道,我还在这儿半蹲着举着扇子呢,屋里的温度虽然已经让我渐渐回暖,但冰雪一化,都变成了水,再这样下去我可就真的感冒了,“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不值得两位爷为奴婢伤了和气……”
“闭嘴!”八阿哥回头打断我,我一怔,这可是我半天来第二次被骂“闭嘴”了。
“八哥,让凝若在这儿呆着也不是法子,先让她去里面换身衣服吧。”可能是觉得气氛不太好,十四阿哥开口提议。真是我的救命菩萨,我就等着这句话呢。
八阿哥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的情况,赶忙挥了挥手让我下去,还不忘叮嘱道:“你快去换身衣服,泡个热水澡,喝些姜汤,回屋里休息,今天不用再过来了。”
“是,多谢八爷关心,奴婢告退。”我把扇子放在桌子上,起身退回里屋。八阿哥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进去,那墨色的眼睛里一片深沉。
掀开里屋的帘子,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月珊早已等在那里,见了我,顿时泣不成声,奔过来抱住我:“凝若……”
“好姐姐,我没事的,快让我去换身衣服吧。”我笑着对月珊说,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我出去这样久,月珊一定担心坏了。
“嗯,衣服我已经放在里面了,你先去换,我给你做点姜汤。”月珊这才放开我。
衣服在火炉旁的架子上烤着,又暖又干,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好新衣,却忽然觉得脑子一阵眩晕。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从气温偏低的外间进来,血管急速扩张,才会头晕?我按按太阳穴,正想迈步,那眩晕的感觉竟更加强烈了。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昏倒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身体向柔软的床上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从这里开始我就是对照着《清圣祖实录》写了。不过终究是言情,大概还是会按照感情线来写。
关于我晕过去后面的后面我还会给解释的。
我本人也曾经这么晕过去,还算有亲身体验= =
☆、第六章 包藏隐忍非一日,兽子未可仁心怀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仍是看到了一双兔子眼,只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十三阿哥的。
十三阿哥怎么在这儿?我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十三阿哥就嘶哑着嗓子开口了:“凝若,你醒了。”
“十三阿哥……我……奴婢怎么了?”十三阿哥的眼中凝着悲伤。
“你昏睡了整整六天。”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四阿哥怎么也在?但现在我对这个四阿哥,可没什么好感,我都快被九阿哥折腾得没气了,这下你该不会再觉得我有什么“别的心思”了吧?
就算有,那也是赶紧躲得你们这些瘟神远远的。
“凝若,你要不要喝些水,吃点东西?”十三阿哥轻柔地问我,我这才觉得自己嗓子又干又痛,腹中也空空如也。
我点点头,我嗓子好疼,我不想说话。
十三阿哥笑了笑,站起身,不知他是不是也很累了,竟微微晃了晃。
“十三弟,你没事吧?”四阿哥担心地问他。
而月珊的声音也响起来:“十三爷,还是让奴婢来照顾凝若吧,您先去一旁休息。”
十三阿哥看了看四阿哥,这才点点头:“好,那我先休息会儿。”
月珊过来喂我水喝,喝完水,又给我端来一小碗粥。粥热乎乎的,刚才喝的水也是温热的,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想必是一直温着,或是常常叫人换新的,只等我醒来让我吃。月珊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这肯定是十三阿哥的意思了——当然,我可不会认为四阿哥能这么仁慈。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垂下眼帘,安静地吃着粥,心里却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悲伤。
因为有旁人在,月珊也不好和我说话。我喝了一碗粥,胃口也暖了起来,月珊离开床边,仍然静静地侍立在一侧。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十三阿哥见我吃完了,又过来我床边坐下,“你只是在外面受了寒,一会儿我会让太医再过来看看你,你吃些药,多多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奴婢多谢十三爷,不敢劳十三爷挂心。”我垂了头,不去看他。对不起,十三,可是我的愿望始终都没有变,我还是只想要安宁,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唉……”十三阿哥见我仍是这样的语气,也只好叹了口气,“凝若,你……先休息吧,我和四哥还有差事要做,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不敢劳烦十三爷,奴婢恭送两位爷。”我仍是恭敬地行礼,十三阿哥又看了看我,才和四阿哥走了。
而四阿哥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他们两个走远了,月珊才坐到我身边来,不住地唉声叹气,给我讲起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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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里屋昏倒的动静惊动了月珊,月珊的惊呼又惊动了外间的四个阿哥。见我昏倒,九阿哥拉着十阿哥跑出去请太医,八阿哥则和十四阿哥把我送回了自己的屋子。
太医来只说我着了寒气,给我开了些发汗的药。晚些时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来看我,也带了太医来。他们的诊断都差不多,但我却迟迟未醒,这下那些太医也发了慌。八阿哥脸色一直不好,九阿哥也直说治不好要那些太医们陪葬,我的烧渐渐退了,但就是昏睡不醒。
十三阿哥倒是没冲太医发火,可似乎他是把火全发在了自己身上,每次来都是眼睛红红地坐在床边看着我,眉目间一片忧伤。
第六天太医们像往常一样来看我,看了半天却说:“恕老臣无能,凝若姑娘要是今天再不醒来,怕是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九阿哥气得一个劲儿地骂太医:“你说什么?治不好?她不只是风寒吗?你们怎么连风寒都治不好?都不想活了吗!”
十三阿哥却越发地自责,他没去理会太医,只是跟四阿哥说:“四哥,如果我当时不让她走,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别胡说。”这些人里,只有四阿哥还是一如既往地镇静,淡淡斥责了一声十三阿哥。
然而,九阿哥听了这话,却怔了怔,然后颓然道:“十三弟,你别说了,是我不好。”
十三阿哥没有理会九阿哥,仍是忧伤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我。八阿哥始终没说话,但他的脸色变得青白,紧紧攥着拳头,瞬也不瞬地望着我。
后来康熙派了太监来叫八阿哥他们,他和九阿哥走了,只有十三阿哥仍然坐在床边。过了中午,我终于悠悠转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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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月珊的叙述,低了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我这么久才醒?他们不知道,我心里却是明白,恐怕我是太想逃离了,可是我却离这漩涡的中心越来越近。这份无力的绝望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令我的潜意识只想昏睡,再也不要醒来。
可我似乎是真的踏进去了,我不想去在乎任何人,却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心痛,为自己也为他们,为他们莫名的关怀,还有他们未来的命运。而我,已经离我安宁自由的梦想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