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看,乐至脸色红得厉害,眼神已经略微迷离了,想必也喝了不少,难道酒喝多了会有助于顺利说话?
太子抬手示意丫鬟给乐至倒酒,颜玖凑过去看看,倒完这一杯,整整一壶酒大概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样子,果然是喝了不少。
太子笑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母后与岁敏姨交好,岁敏姨常常来玩,岁敏姨长得比父皇的妃子们都漂亮,二皇兄还说将来必定要娶一个像岁敏姨一般的美人呢!”
听太子这般提起自己的母亲,乐至神色也丝毫没有改变,只是笑着轻声道:“太子这是醉了,禹王殿下已经归西了,还是莫要轻易提起的好。”
颜玖这才想起来,太子的二皇兄禹王,应该就是那个袁枫说过的、在宫里喝酒喝醉了掉到池子里淹死的那一位著名的草包皇子。
太子也有点醉,看起来对那位传说中的草包二哥也没什么感情,听着乐至这么说“哈哈”一笑,甚至有些遏制不住地得意,端起新满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阿至,不说那些了!喝酒!”
乐至亦举杯,刚刚凑到嘴边,便看见太子的随侍铭扬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呼小叫:“殿下!殿下!”
太子放下杯子,不悦道:“什么事情?如此不庄重!”
铭扬惊慌道:“殿下!聂七公子说有急事要见您……”
太子愣了愣,随即道:“让他稍等……”
铭扬正要开口再说什么,眼角余光已然看见一袭白色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太子酒气尚未散去,看见聂七进来有些慌乱地起身相迎,心里震惊于没有自己的命令聂诤居然直接进了内院。太子这边还没想清楚,便见聂诤身后再出现了一人,神色间颇有些尴尬的意味:“三弟啊,我早晨正好去拜访七公子,哈哈……结果七公子拜托我说有急事,哈,我就命令你府上侍卫让开了,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哈!”
肃王这么打着哈哈,却见旁边素来温润的聂诤抬眼看了看场上的人,面色罕见地冷峻如霜,一步走到桌前,竟是直言呵斥道:“乐至!当着太子的面醉酒这是何等失态!”
聂诤这一怒,一口气没调上来拼命咳嗽两声,颜玖呆了呆,回头看看置若罔闻的乐至和面有怒色的聂诤,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朝臣在君主面前却是不该醉酒失态,太子尴尬地笑笑:“聂卿,是孤请阿至来的……”
“殿下!”聂诤肃容道,“即便在府内,殿下亦是太子之尊!岂可如此放浪形骸!”
太子被抓了痛脚,立刻哽住,讪讪然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静默,只听乐至忽地笑了一声,也不看聂诤,满是醉意地端起酒杯便往嘴边送,聂诤看起来竟是怒极,直接伸手打翻了那酒杯,抬手给了乐至一个耳光。
“啪——”
聂诤手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然而乐至面色本就白,被这一耳光打得头偏向一边,脸上立刻浮现出好几道红印。
“来人!”聂诤扶着桌子才站稳,也不理会旁人的阳光,怒道,“把这个目无君上的人送回去禁闭反省!”
碧荷垂着头没有直视聂诤的眼睛,双手用力托着走路不稳的乐至向外走。乐至实在是酒力不济,半靠在碧荷身上才总算是慢慢走到了备好的车子上,一下子脱力地摔在车座靠里。
袁枫恐怕是先前忙着将早晨石简夏那档子事通知聂诤去了,这会儿才到,迅速落到车厢里问颜玖:“公子腿伤还好吧?”
颜玖没理他,只看着乐至仰卧在座上,双颊尽是酡红,醉得迷迷糊糊,嘴角微微泛着笑容,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颜玖好奇地把耳朵凑到乐至嘴边,想听听他在醉酒之后会说些什么。
乐至的声音不大,然而语调却并不含混不清,他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以那种与平日里懒懒散散丝毫没有区别的语气这么说着:
“太子爷,你终于要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乐至的那一壶酒里有毒。
乐至装了一辈子的傻,就算死也想继续装下去的傻,最终因为颜玖想要救他宣告失败。
颜玖给石简夏下了个绊子想救乐至,导致太子那边收到的情报是乐至本人不傻或是身边有高人在,反击成功,终于给乐至招来杀身之祸了。
第一卷结束,乐至毕竟是男主,身边还有神医谷的人,自然不会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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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预告:
第二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第二卷第一章:关于过去那些需要交代的事情。【按之前说的开始交代许策、碧荷跟聂诤的恩怨情仇了~~】
☆、过去的时候
在梦境深处,许策脸上挂着僵硬得几乎化不开的笑容,眼神里却没有笑意,冷冷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孩童独自站在三阁议事的明正堂的台阶下,听着上首三位阁老自顾自地决定着他的未来。
那是多么久远的过去了呢?
起码在那个时候,他还只是许家的小公子。
江湖杀手组织“啄木鸟”收钱买命,已然杀害了两名朝廷命官,正是声名鼎盛之际。
而新安定不久的朝廷,不想让他们在这么闹下去了,皇帝下了死令,五年之内剿灭杀手组织“啄木鸟”。
三阁决议的结果是,他们需要一个内应,需要有一个人进入啄木鸟内部去探查详情,然而啄木鸟这个组织却有一个特点,他们愿意接纳的,都是天资出众却又被遗弃的孩子,对成年人完全地不信任,没法轻易地潜入进去。
若是随便找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送进去,同样有一个问题,那个年纪的孩子被丢进那种地方,谁能保证他还能记得自己的初衷,谁能保证他不会被对方洗脑叛变?更重要的是,谁能保证这个孩子,能撑得过“啄木鸟”那种非人的训练?
最后众人的目光放回了三阁之内,三阁子弟之中恰好有两个年纪尚幼,且同样以早慧著称的孩子——
六岁的聂家七公子聂诤,九岁的许家小公子许策。
聂诤身体不好,听说他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他的身体便一直很差,而与此相对的,许策在习武一途天资极高,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他那一年,九岁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地长大,本该如同聂诤一样,顶着一个旷世奇才的名声长大,然后顺理成章地继承许氏,亦或许,他会误入歧途,最后长成一个纨绔子弟一事无成也说不定。
然而他的父亲,他那位事到如今他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父亲,坐在高高的阁老的位置上,语气平静得简直寒意彻骨:
“吾小儿子许策根骨不错,想必能够胜任内应一职,诸君以为如何?”
高座之上一片应和声。
其实没有谁不知道进入啄木鸟意味着什么,那些每一个关节都能自由转动的少年杀手,那些近乎痴呆疯狂的嗜血孩童,即便不能确切知道,那些三阁中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想象不出来?
那时候,孤孤单单地站在台阶之下、被三阁之中的诸位议事大臣大量着的那个许策没有想过这一点,如今这个许策,坐在当初那个高高的位置上,自然不可能不明白——他们从来没有真的指望过他能活下来,他的父亲,还有那些坐在高座上的其他人,都是如此。
一夕之间,那个娇生惯养的九岁稚子,被换上最破旧的衣服,涂上泥巴,灌下能立刻让皮肤暗淡、身材瘦削的药,被丢在了“啄木鸟”经常出没的地方,果真被啄木鸟的人捡了回去。
他不想回忆那些梦魇,然而回忆却裹在梦魇深处却狞笑着扑面而来。事到如今,他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乎了,那些曾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痛苦,事到如今不过是这个风光霁月的许策记忆中的一小片阴影罢了,起码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在“啄木鸟”中,他不再是许策,他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身份,更不要提尊严这种近乎于奢侈的东西,如同行尸走肉般,努力生存下去,却还没有忘记他是要获取对方的信任。
其实如今想来,那个要活下去拿到情报的信念,说不定恰恰是支撑他在那种地狱中活下去的原因。
活得太像死人的时候,即便是痛苦也化作了活着的滋味,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不再包扎伤口,由着那些伤口反复崩裂、发炎、愈合,那些无论何时刻骨而来的疼痛,反倒是唤起了他还作为“人”存在的那一部分。
无甚滋味的人生,便纵是酸甜苦辣,哪一种滋味不是滋味呢?
那时候,日子太久,他差不多已经快要忘记了,他是许家的许策,他并不是来成为“啄木鸟”的。
第一年过后,他逐渐脱颖而出,扶着训练他的师父,同样也是啄木鸟的领头人“赤胸”给他送来一个用来协助任务的部下——一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看起来神情木讷的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父母呢?”
“我不记得我父母的事情了。”
“伏池那边的莲花开了,我叫你阿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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